第30章醉聊

看完电影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段俗是最后一个回家的。

“齐睿，晚安。”

“晚安。”

段俗目送齐睿坐上了车，脸上的笑容敛了些，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眸低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打开手机，里面还是看电影时梁答发给他的消息。

【晚上来公寓找我。】

他脸色有些苍白，随手在路边打了个车。

两边的路灯映得整条马路亮如白昼，车里的暖气浸润着他冰冷似无血色的手指，连脸色都缓和了不少，段俗靠着车座，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Ꮣ

他并非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只是活这么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好像自出生起就已经站在了很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有人讨好他，羡慕他，嫉妒他。所以他自命不凡，甚至在小时候被绑架的时候，他也能毫不恐惧乃至有些兴奋地告诉自已，被绑架是因为有价值。

他仿佛没了追求，只知道吃喝玩乐，到处耀武扬威。他是家里的长孙，爷爷奶奶疼他，父母也不舍得教训他。堂弟堂妹在背后议论他，说他一事无成也好，说他虚度光阴也好，他都不在乎，因为他觉得他们没说错，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就像他以前整天声势浩大地嚷嚷着要找女朋友，是真的想谈恋爱吗？

不。

他只是想吆喝两声而已，没别的意思，单纯无聊。

他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又仿佛在迷雾中挣扎。睁开眼看到一团漆黑的时候，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天黑了，还是自已瞎了。

很多人都羡慕他什么都拥有，不像他们，要拼了命的去追求，可能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只有他自已知道，他对自已的人生感到迷茫，像一片掉到水里的落叶，随波逐流，飘到哪算哪。

段俗想，齐睿是不一样的。

他好像唤醒了自已那颗麻木的心，重新注入了施了魔法的新鲜血液，让段俗的心从此只为他一人跳动。

如果很久之前告诉段俗，你会喜欢上一个男孩，他大概会觉得那是一个疯子。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已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恰好喜欢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性别和他一样，仅此而已。

段俗站在梁答的公寓外，敲了敲门。

四目相对，相视无言。

良久，段俗带着平时的笑，率先开口:

“答哥，你忍心让我在外面受冻吗？”

梁答侧过身:“进来吧。”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冬天这段时间被养的很好，整个胖了一大圈，趴在猫窝里睡得很香，毛茸茸的，平白给压抑的环境里增添了一些暖意。

段俗跟着梁答走到阳台坐下，桌子上摆了几瓶酒，度数不高。

公寓的地理位置很好，如果不是此时两人心里的情绪不对，还真有些俯瞰万家灯火阑珊的氛围。

“再问一遍，”梁答自顾自拆开一瓶酒，“认真的吗？”

“答哥，凭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清楚吗？”

梁答笑了出来:“正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害怕。”

段俗:“答哥，齐睿是第一个能让我这么不管不顾，只想和他在一起的人。”

梁答握着酒瓶的手慢慢收紧。

“现在你怎么样都可以，以后呢，想过吗？”

“我还有个弟弟，我妈应该会理解我的。”

段俗说到这，好似没了底气，手搭在扶手上，神色莫名。

“应该？”梁答手指轻点瓶身，“你看，连你自已也不确定。”

段俗一下子沉默下来，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的确，他不敢保证，就算他想过以后，现实真的会顺了他的意吗？

“那答哥你呢，你对姜岁九，想过以后吗？”

“怎么没想过啊，从我确定喜欢她的那一刻起，”梁答突然笑了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不下一百个我和她的故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开始好好学语文了吗？”

梁答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书架，上面躺着几本关于写作的书，很新，有的还没有拆开。

“为什么？”

“我就在想，学好了语文，以后是不是能写本书，也不要求太好，就记录我和她的故事，等她老了不记事了，我还能翻开念给她听。”

段俗握着酒瓶的手一歪，酒洒在了地上，他没管，和梁答碰了碰，随即笑了出来。

“答哥，我不是那些浪荡公子哥，我和你一样，不是在玩儿。”

“我知道。”

“你是担心我和齐睿走不到最后，会让齐段两家闹得不愉快吗？”

梁答:“段俗，你在逃避。”

梁答:“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

“你也怕，对吗，不是怕你们两个万一闹掰之后影响齐段两家的关系，你是怕你和齐睿会被阻止，你怕你们两个根本没有未来。”梁答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他，无处遁形。

段俗一下子低下了头:“答哥，你总是能这么一针见血。”

“我也怕，怕我的两个风光恣意的朋友陨落。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还在想趁着你们俩感情不深，直接分开，总比以后被迫分开，余生受尽折磨好过。”

“那答哥你为什么不劝我？”

“因为我对姜岁九，就好比你对齐睿，我懂你的感受。”

“我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和你打一架的准备了。”

“你以为我不赞同，只会把你打醒吗？”

“我记得那时候跟着一个张家那小子玩，糊里糊涂进了贼窝，差点吸了毒，你把我带走，拉进巷子里痛打了一顿。”

“那你觉得齐睿是你的毒品吗？”梁答放下酒。

屋里的温度有些高，段俗脱了外套，毫无形象的歪在椅子上。

片刻，他笑了笑，道:

“不是，他是我身体里的水分，没了他，我就成干尸了。”

“……你的比喻还挺贴切。”

两人坐在阳台，没有再说话，桌子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喝醉吧，大醉一场。段俗想，用酒把烦恼都淋一遍，心被酒精麻痹了，就只能把握当下，不会想以后的烦恼了，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段俗打开窗户，冷意迅速蔓延了全身，他感受着寒风的侵袭，心却无比暖和。

他正了正神色，转过头看着梁答，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梁答有些醉了，他记得段俗又说了很多话，但大都模糊不清。

第二天醒来时，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只听清了一句话:

“答哥，我和齐睿，一定会走到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