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逃跑

仲贤看周宁灏怒发冲冠的样子，心想着反正横竖都是死便倒豆子般的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廖中书于午时离开王府，说自己的马忘了修蹄子就跟门房多借了一辆马车，走的时候压出了很深的车轱印子。属下猜测…淑大人应该在车上，而且还，还带走了殿下私库里的珠宝细软！”

“召集王府所有剩下的侍卫拿我的腰牌开城门，追！”

周宁灏捂着嘴猛地咳了两声，仲贤拿不准他是怒火攻心还是吃太多茶点嗓子腻得慌，低头小声嘟囔道。

“殿下，那个…淑大人出城已经两三个时辰了，若，若是走水路的话侍卫们就是插了翅膀也追不上啊！而且他的样貌那样…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张贴画像寻找。”

周宁灏嘴里暗暗骂了句脏话，仲贤赶紧低下头当作没听见。

“属下已经派密探沿离京之路仔细搜索，那么多金银珠宝想要全部兑换成银票或者当契的话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殿下在王府静候佳音便是！”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三日后若没有消息便提头来见！”

周宁灏说完便紧了紧衣领，兜住怀里的小兔子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属下明白！恭送殿下！”

仲贤听着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的声音逐渐远离后，才抬起头眯眼望着远处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声。

“哎呀嘛这都快过年了~淑大人您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干嘛偏偏选这个时候走啊？我今年再回不去过年…我那大侄子都快忘记我长啥样了~”

半夜，积雪融化后沿着屋檐不停地滴水下来，敲在石板上叮叮咚咚像弹奏琴弦一般雅致美妙。

卧房的炉鼎里足足添了两倍炭火，守夜小侍感觉背靠着的板壁都在发烫，翻了个身脱下夹袄的一只袖子垫在腰后，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时屋檐又滑落了一大块雪，砸得庭院中的山石都滚落了下来。

“吵死了，烦死了！睡不着！”

周宁灏面朝里躺在暖榻上越想越气，翻身下榻把卧房里看得见却不太贵重的物什尽数砸了一遍，又冲到衣橱面前把衣物全部扔到地上踩了几脚，抓起几件半新不旧的里衣使劲扯成布条才觉得有些解气，转身慢慢爬回榻上躺好。

小侍挪了挪屁股趴在决明子软枕上，听着里间震天的脚步声、摔东西和撕裂布帛的声音安然地闭眼睡去。

从进府那一日起师父就对他耳提面命道：“殿下卧房里不管传出任何声响都不可踏进半步，也不许跟任何人说你看到听到什么，否则天没亮凌王府的暗卫就能悄无声息地把你脑袋拧下来！”

角落的小白兔被巨大地动静吓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往被褥里拱只留个短得几乎看不见的小尾巴露在外面。

“怎么，害怕本殿下？哼，你也有今天…”

周宁灏伸手戳了戳毛团的屁股，其中一只胆大的小兔子转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嘶…好吃好喝养了十多年竟敢咬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做围脖！”

周宁灏猛地往前一扑和毛团缠斗在一起，但人与兔的运行速度显然不匹配只是片刻就累得精疲力尽伏在枕上昏睡过去。毛团见庞然大物消停后又怯怯地蹭到他脸边趴下，另一只也紧跟着从角落衣裳堆里钻出来贴在颈窝。

“淑人，你不会走的对吧？你不会离开的，一定是父王给你安排了机密任务，所以…”

炉鼎里的木炭烧得劈啪作响，不时腾起几缕火星但怎么也惊扰不到榻上喃喃梦呓着的人。

梁江

“淑人？淑人…”

熟悉的呼唤惊醒了睡梦中的淑人，睁开眼打量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身处船舱中，江风吹得窗棂呼呼直响吵得人根本睡不着。船行得很稳没有一丝颠簸不适，那个船老大虽然市侩粗俗却也还算是个实诚能干之人，但愿此行如他所说能赶在年底到达凌州，那么他最后的任务就完成了，也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身份…回归自由。

淑人抓过床头的大氅披上后走出船舱，不知道为什么，期待多年的自由终于来临时心底却突然涌出一丝不安，这明明是他梦寐以求、忍耐了多年才千辛万苦得到的结果，为什么真正踏上路途那刻喉间却涌出一味苦涩？

到底为什么？

站在船舷眺望着逐渐远去的楼宇亭台，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浮上心头。

“大人，前面就是二圣祭天时修建的渡口，这几日风势正好年前一定能到达涪州！”

船老大年逾半百常年在运河跑船运货，皮肤黝黑皴裂都快辨不出他眉毛下眯缝的哪一条沟壑是眼睛，哪一条又是皱纹。

“若是到不了呢？”

淑人转头看着船老大，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道弧度。

河面忽然刮起大风船身猛烈地一晃，枉是经久颠簸的船老大也只能扶着桅杆才堪堪稳住身形，看着面前连大氅都纹丝不动的男子不由得一惊，急忙抱拳笑道。

“掌舵的是小人的亲生儿子，寒月天生下来就丢到水里养大的，绝对不会出一丝差错！大人请放心，小人告退！”

船老大行了个礼便赶紧退进船舱，精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人武艺高强且不是个善茬，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

自新皇登基后便大兴土木下旨整顿运河重开漕运，并令运河沿途各州官府派官兵驻扎岸边保证过往船只的安全。船帮为了糊口自然也全力配合官兵剿灭水匪强盗，是以这些年来大运河上风平浪静曾经猖獗的水盗几乎绝迹。但一些船老大仍会借路途遥远敲乘客的‘竹杠’，对此行径官府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出格他们乐得收受孝敬。

淑人站在船舷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黑沉群山和隐约可闻的祭乐吟诵，眼里净是苍凉阴冷。

“好一个海晏盛世、四海平升的大好河山。”

运河浪涛滚滚，曾经那场浩劫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