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九、宫门

伯文看着仆从落荒而逃十分不解，回身从鸽舍掏出一只信鸽绑上密信。

“大哥，你又把小孩子吓哭了？”

暗卫仲贤咬着一根甜麦秆笑眯眯地走过来，抱着手端详了一遍伯文的脸道：“看来还是太医院的太医技法要高明些，左边嘴角都能动了。”

“真的吗？”

伯文兴冲冲地跑到水缸边左看右看，“左脸好像是灵活许多了，对不对？”

仲贤见他努力抽动着嘴角想挤出笑容的样子，舔了舔手指扶着他的脸搓揉了一番。

“对，就是这个弧度！非常和蔼慈祥，大哥你待会儿就这样上街逛一圈！”

“好，我正好去西街口给小殿下买桃花酥去！”

凌王此次进京带的均是将领、士兵，城郊的府邸只有几个往年看守屋子的旧仆，因此伯文除了保护凌王还得帮忙处理一些俗务。

新皇登基以来，凌王一改曾经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朝中但有反对的声音均被他以武力强压下去，轻者流放边疆重者直接打入诏狱，每日受尽折磨永不见天日。这根本不在乎众口大张旗鼓铲除异己的方式一度吓得全京城人都心惊胆战，仅仅几月满朝堂就一致对凌王的行径无不称颂赞誉，即使有怨言也只敢回家捂在厚被窝里悄悄说给自己听。

那小皇帝的亲舅舅傅太师对凌王也是谦恭有佳、无不奉承。

今日下朝时傅太师的马车还横在宫门口拦住了凌王，邀他赴宴。

“夫人亲手酿的青梅酒配上刚烙好的荷叶饼，再夹一筷酱肉丝简直是人间美味啊！凌王真的不想尝一尝吗？”

“谢谢尊夫人，但本王还有军务在身不敢饮酒，改日再在聚仙楼设宴邀请太师大人！”

“哎别这么生分嘛~咱俩小时候不是还…”

傅太师从车窗里探身牵住马缰不放，凌王被他拽得差点跌下来只好扶着胳膊低声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天哥哥…”

凌王被这声低呼吓得虎躯一震，急忙掰开他的手轻斥；“滚！”

“你怎么能如此无情，想当年…”

“松手！”

凌王扬起马鞭才吓退那双不安分的手，顺势骑马远去。

然而两人在嘈杂宫门的这段拉扯于外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听说凌王方才在宫门拒绝了太师大人的诚邀。”

“什么？凌王下朝时当着文武百官怒斥了太师大人令他颜面扫地？”

不过半日，伯文在茶楼竟然听到有人说凌王在朝堂上对太师大人拳打脚踢，吓得年幼的小皇帝哇哇大哭并当廷尿了裤子。

“真是不可理喻、嚣张至极！”

“这样嚣张跋扈的人怎么会甘心做个臣子？依我看这天下要改姓了吧！”

“这可不得了！我得赶紧回去禀报王爷。”

伯文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回王府却看到傅太师和凌王面对面坐在廊下饮茶。

“你又去胡乱散播了什么谣言？上次那个说本王‘若得到全天下自然也能护佑全天下人’这话也是你传出去的吧？”

“难道不是吗？”

傅太师轻轻拨动琴弦合着清风把悠扬的琴音送到水面，夏日的天边飘来一朵乌云，瞬间就把整个天幕吹得漆黑如夜。

凌王听着熟悉的曲调抬起下巴指着香案上的卷宗问道：“这又是什么？”

“接下来要杀的人。”

傅太师说得轻描淡写语调轻缓似温水滑过手背，手指间滑出的音调也没有一丝错乱。

“太师大人真不愧是本朝最赤胆忠心的‘治国奇才’啊！本王来京城不过三月就帮你拔除了那么多眼中钉，现在满朝文武恨本王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按在砧板上生嚼了！你和你那个好外甥倒乐得赚好名声，一个大赦天下就收买了所有人心！本王是干嘛的？给你们垫脚的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今晨还好意思拦在宫门口添乱，你怎么不上东大门唱戏去！包准场场满座，立时名扬京城风华天下！”

傅太师静静听着凌王的数落，侧头轻拍着琴身似是在寻找下一段曲调的节奏，半晌才轻声回道。

“君子不为己甚…”

“我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多年不见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快赶上城墙拐弯了吧？”

“天哥…”

“住口！你今天要是再敢提那三个字，我就把你牙齿全部敲碎！”

傅太师抬袖半遮着脸，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含着欲落未落的样子十分委屈柔弱。

凌王见状闭眼冷哼道：“别演了，你这幅样子若是年轻十岁还能看，现在还这么着也不嫌丢人！”

“你这张嘴还是那么讨人嫌！”

“你也一样！”

两人说完便相视一笑，傅太师抬手急急拨动琴弦，悠扬的曲调立时从湖面荡漾开来似石块落进平静的水面溅起一圈又一圈旋涡。

五月的天气跟小孩子玩闹一样，前一刻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飘来一朵乌云遮盖住了所有日光，雨点也瞬间砸下来蒙住所有视线。

“文濯你给我一句准话！”凌王把杯盏重重扣在桌上低喊道。

傅太师轻轻弹完最后一个音才抬头看着凌王，疾风骤雨中那双眼流光溢彩。

“只要百姓丰衣足食天下安稳，这高堂上的人姓甚都可。”

“果真都可？”

“当初你我去灵山修习治世经纶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通达天下还世间一片清明吗？”

骤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朽的霉味，凌王皱了皱鼻头望着远处逐渐散开的乌云，眼中却絮起了一层迷雾。

“啸天兄若还信我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傅太师起身向盆中盥手后亲自筛了一盏热酒递到凌王面前，目光灼灼地说道：“有我辅佐，纵使成不了一代名君也绝不会重蹈覆辙。兄若不信，文濯项上人头任君取走！”

“哼…我要你脑袋干嘛用！起开些，燥热得很别挨着本王！”

凌王见他说的坦诚自若，挥袖赶开耳边的一只蠓虫。

傅太师只好回身端坐到桌前自取了一杯茶轻笑道：“何况你我二人一文一武，若齐心协力辅佐幼皇的话，那必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天作之合、心有灵犀…”

“住口，谁同你合了？话说完了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