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十六、巡防

周逸仙和朝晴领着一队府兵沿着熙攘的街道慢慢巡视着，这是天璟朝恢复安宁后第一个盛大的节日，凌州早早颁布了五月初一至初十解除宵禁的法令，因此街上人声鼎沸都是出来游玩的百姓。凌州民风开放奉行自由婚恋，此时也有许多青年男女上街互相相看，并赠送礼物以定情谊。

“大小姐。”朝晴侧身拉住缰绳道：“各个城门都派人巡视过了，没有异常。”

“嗯。”

“从走进这条街就有人跟着，属下见他们没有敌意也就没惊动。”朝晴忽而凑近周逸仙身边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先回府吧！对方的身份还未知，找先生商议后再说吧。”

“是！”

朝晴眯眼打量了一下酒楼上那个人影，扬起马鞭跟上周逸仙。

内院

周宁灏散着头发走进卧房，看见庆吉和文胜凑着头挤在一起桌上还摊着许多颜料。

“你们在干嘛？”

“嬷嬷送了煮熟的鸡蛋来叫我们染色，明日好拿去散给城中的百姓。”

“对哦，明日就是端午了。”

周宁灏坐到桌边捧起高脚樽仔细看着鸡蛋上的花纹，呵呵笑道：“这个大虫脑袋肯定是庆吉画的！”

“殿下！这是麻圆的头好不好？”

“哦？哈哈哈麻圆贪吃但也没这么大脑袋好不好？”

正说笑着，高嬷嬷端了一只装满煮熟的粽子、花生、蚕豆、地瓜、鸡蛋并一罐辣酱的竹篓进来。

“殿下也染几只红蛋吧，明日散出去积积福！”

“好的嬷嬷！”

庆吉一见吃的就扔下笔，先敲碎一只鸡蛋送到周宁灏面前。

“我不吃，不喜欢鸡蛋的味道。”

“殿下是吃鸡蛋会噎着吗？”文胜停下笔问道。

周宁灏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摇了摇头，“我五岁之前身体弱，年纪小又不能天天吃汤药，祖母便找了食疗的方子来。”

“是什么方子？”

庆吉捏着鸡蛋抹满了辣酱塞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甜，周宁灏却看得皱起了眉毛。

“每晚睡前吃两只鸡蛋，蒸炒煎炸煮换着做，吃了两年小殿下嚷嚷着都吃出鸡粪味了才罢！”高嬷嬷笑着接道。

“真正是吃腻了…”

周宁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掂起笔看着面前染好的彩蛋寻思着该画什么图案，高嬷嬷顺势坐在他身后笼起他脑后的小碎发，用手指沾了木樨油细细梳着。

“嬷嬷这个头油味儿有些冲。”

“嬷嬷让小的来吧！”淑人也刚刚沐浴完，披散的头发用一根细绳松松捆在脑后，端着梳妆匣立在一旁道。

“也好，老身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高嬷嬷，阿姊呢？”

“这几日城中热闹，大小姐每夜都亲自领兵巡视。”

“那阿姊还没用晚膳吧？我们吃些小食等她一起吧！”

“殿下有心，老身这就去吩咐厨房把晚膳摆到前厅，大家一起吃香甜些！”

高嬷嬷转身正欲离开，周宁灏忽而站起身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嬷嬷记得叫厨房备一碗寿面。”

“好，殿下放心。”高嬷嬷笑着应道。

“殿下，这是南海边一种水果果肉炼制成的头油，味道清淡不像木樨油那般浓重。”淑人将一盒白浆递到周宁灏面前，用手轻轻扇了味道给他。

“确实清新，你坐着吧。”周宁灏指了指高嬷嬷刚才坐的矮凳道：“嬷嬷不在不用那么拘谨。”

“谢殿下。”

淑人依言半坐在凳上执起篦子轻轻扶住周宁灏的后颈，慢慢梳通后再分成小股抹着头油，一切做完才挽成圆髻用两块蓝色方巾包在头顶。

“这样睡在枕上不硌头，等明晨再放下来。”

淑人垂眼端详了一下镜子，伸手把匣子合上准备退下。

“嗯，淑人你转过去我帮你把头发挽起来！”

周宁灏拉住淑人令他坐到镜前。

“小的自己来就行了，不劳烦殿下。”淑人急忙拒绝道。

“自己怎么篦头？他们两个又没空闲！”

淑人回身看着正在给地瓜抹辣酱的庆吉和捏着画笔的文胜，只好侧身跪坐在周宁灏面前。

“还是殿下好，前两年别说鸡蛋了，我们家连鸡毛都没得闻一下！”庆吉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边吃边说道。

“凌州不是不缺吃食吗？”淑人满脸疑惑的神情，周宁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别乱动！”

庆吉咬了一小口地瓜，摇了摇头道：“吃食是不缺，但是也只能填饱肚子而已。田里的庄稼收成刚刚够交租子，还是王爷减了又减的数额，多余的牲畜也只能宰杀了腌成肉干供给府营士兵的。”

“我们家也是，每十日到府营领一次口粮，回来母亲就会平均分成很多份，全部散下来真是多一口都没有。幸好我家提前烘烤了许多果干和药材，母亲将它们添加在汤水中，说这样吃才能保证身体健壮。”文胜放下笔接道：“父亲还会带我们上山去挖野菜回来煮粥，有段时间只能喝野菜根米糊汤果腹，就这样慢慢撑下来的。”

“庄子里情况好一些，我爹说这都归功于王爷未卜先知。我姨母嫁到中州那可是就在京城旁，前个月才带着两个姊姊一路乞讨回到凌州，听说姨父全家都被流寇杀害了，姊姊也是剃了头发装作男孩才…”庆吉想起姨母和姊姊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嗓子冒出一股苦味，急忙把地瓜塞进嘴里抵住。

周宁灏手里一顿不小心扯到了发丝，急忙放下篦子伸头察看淑人的脸，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表情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殿下？”

“没，没什么，好了。”

“多谢殿下，那小的取衣裳来为殿下更衣。”

淑人俯身收拾好地上掉落的发丝和梳妆匣，缓缓退出屋子。

“淑人…也太安静了。”庆吉看着淑人的背影轻声念道。

“他的身世悲惨，以后我们多关心他吧！有些事情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文胜扶着桌子站起身朝周宁灏道：“殿下，我们也去更衣了。”

“嗯。”

周宁灏盯着面前的福蛋，久久没有回神。

经历过此场浩劫的人面对现在安然的生活都有些恍然若失，所有孩童也都比同龄人成熟稳重许多，周宁灏似乎悟出些什么但满口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