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十八、福蛋

凌王府门口提前几日就搭好了长棚，次日管家早早吩咐人支起锅灶开始煮粽子。前几年王府也经常施粥救济百姓，侍从对这些流程熟门熟路，不到中午桌上就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周逸仙还领着侍女在另一头给小孩们分发福蛋。

虽然百姓的生活都逐渐恢复正常也不缺少吃食，但凌州百姓一向敬仰凌王便都聚集在王府门口，讨个好彩头并沾沾福气。

周宁灏扎着两个圆髻束了袖子扮作小侍在人群中穿梭忙碌。

“文胜，再备二十份雄黄！”

“庆吉，福蛋装快些别光顾着吃了！”

庆吉用袖子抹了把汗，急道：“你可别冤枉我！从坐到这里起我可是连一口茶都没吃过！”

“好好！晚上回去让嬷嬷给你炖大肘子！”周宁灏拍了拍他的肩膀。

淑人站在棚子外把装在网兜里的福蛋分给小孩，一位母亲抱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过来笑道：“幺儿，快说谢谢！”

“谢！哥！”

小女孩捧着彩线编成的网兜冲淑人甜甜地笑了起来，母亲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红扑扑地脸蛋。

“是多谢哥哥！这孩子刚学说话，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真好…祝婶婶和妹妹吉祥如意，身体康健！”

淑人说了句吉祥话便赶紧转过脸忙碌起来。

直到天快擦黑众人才悠悠收了摊子，一进内院周宁灏就缠着周逸仙要她带大家去城外庄子上泡温泉解乏。

“好好好！可是今日大家都累坏了，总要休整一番明日再出发吧？”

“阿姊最好了！我这就去收拾安排，绝不让阿姊操劳！”周宁灏得到允许便一溜烟的跑回屋开箱倒柜的找出一堆玩具。

“这个好，可以放在温泉里抛着玩！”

周宁灏拎起一只藤编的手球递给嬷嬷装好，庆吉看上去更加兴奋一直出着主意。

“那个温泉是我…我认识的长辈在打理，等到了那里就叫他们备了上好的药材，保管让大家浑身舒畅精神倍爽！”

“我还知道一个泉眼，把生鸡蛋搁进去不要一炷香就能煮熟，鲜嫩滑口可好吃了！”

文胜用袖子遮着嘴一直笑：“说到吃的你就两眼放光！”

“对对！再让猎户去打新鲜的兔子来！我亲自来烤，殿下一定要尝一尝那可是人间美味啊！”

“对，吃的！”周宁灏听后搁下箱子盖走到门边问道：“肘子好了吗？”

门边的小侍立马转身回话，“回殿下，厨娘说还须半个时辰，用了上好的花雕酒炖得烂烂的收了汁才好吃呢！殿下若是饿了我去端碗奶子和点心您先垫垫。”

“不必我不饿，对了你去叫管家说我吩咐的，今日帮忙的仆从都额外发些赏赐，再开几坛好酒去让大家解解乏！”

“多谢殿下赏赐！”

高嬷嬷早捏着一串钥匙笑道：“殿下懂得体恤下人了，老身这就去开箱子取几吊钱给管家拿去打赏。”

周宁灏听后急忙上前扶着高嬷嬷的胳膊叫道：“嬷嬷，箱子沉我帮您开！”

“不沉不沉，我老婆子还不至于连钱箱子都抱不动！”

“殿下还跟小时候一样。”

一旁的侍女欢颜看着周宁灏的背影轻笑道，庆吉回头眨巴着眼睛问：“姐姐你们在笑什么呀？”

“小殿下呀，手特别紧！从小得老夫人宠爱便一直带在身边，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就别想要回来！”欢颜捏着一只五毒虫的荷包挂在床账上，转身笑道：“那一次管家来回话，顺道带了要送给别人的礼给老夫人过目，里面有一对金累丝蛟龙戏珠的镯子，小殿下见了就抓在手里怎么哄也不撒手。”

“最后还是王妃娘娘回来，小殿下见了那满头珠翠和凤钗才扔了手镯去找娘娘抱，老夫人因为这事儿笑了好几日呢！说‘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也算经过见过的怎么这么守财’！”

“呀，这比我还抠呢！”庆吉连忙咂舌。

另一个侍女青黛筛了一盏茶搁在桌上，冲欢颜摆了摆手，“姐姐你去厨房催催，那些小子钻进去就躲着吃东西，等菜齐了才会回来，光让别人空着肚子等！”

这里说得热闹，文胜转头却见淑人捧着茶呆坐在桌前默不吭声，轻声唤道：“淑人？你在想什么？”

“没…”淑人脑中一直浮现出方才那对母女的模样，女孩子牙牙学语的样子和自己的妹妹好像，就连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一时心神恍惚连大家的谈话内容都未听见。

“可是有些累了？今日不是你当值，要不你先去沐浴歇息？”

“没事，我…也好，那我先回屋了。”

淑人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静一静比较好便自己回了屋，谁知独自一人对着空荡的房间更是勾起了无数往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文胜用完晚膳后特意带了一小碗凉面回来，往帐子里看了一眼后轻声道：“我想着你没什么胃口就跟厨房要了这凉面，还配了茄酱和米醋汤，多少吃一些吧！”

淑人闻言只好走到桌旁坐下，看着碗里整齐码好的鸡丝凉面和旁边飘着青翠葱花的浓汤，眼前蓦地就模糊起来，也不知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跌进衣袍里消失不见。

“谢谢你，文胜。”

“别这样，我们都是一样的…”

文胜矮身坐在淑人身后，用背轻轻抵着他，半晌才开口道：“来之前长辈只说来王府就是陪着殿下读书玩乐，事事顺着他就好…”

淑人搅着碗里的细面，厨娘洒了现炒的芝麻粒和麻油闻起来喷香扑鼻，可他嗓子里却多了一丝苦涩怎么也张不开口。身后的文胜有些颤抖声音也抽噎起来，食物的香味飘散在屋中有些落不下脚。

“进来后才知道再也回不去了，父兄和母亲也不能再相认，只能永远留在王府。”文胜环着肩头埋在膝盖里悠悠说道：“王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所有东西是我先前闻所未闻的精致，可我还是想回去，我想回去…淑人，你明白吗？”

文胜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微弱不可闻，淑人也不知他是否睡着了，只能看着窗外墨沉的夜空在心里默默念道。

“我明白，可是我都没有家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