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是我先喜欢的你

附中一开学一次的表彰大会，烈阳高照，林径里的树叶都热到痉挛，蝉鸣震耳欲聋。演讲台下一阵哀鸿遍野。

副校长还在演讲台上激情致辞，全然不顾台下学生们的死活。

“表彰大会的领导致辞环节圆满结束，接下来有请高二年级学生代表沈荟祎上台领奖，并且传授一下他的学习经验。”

谢易初还在神游，在心里默数还有多久才结束，就差当场掏出手机玩一局俄罗斯方块了。

他左肩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紧接着一道身影在他身侧停下，伴随着冷冰冰的声音：“抱歉。”

他看过去。

哈，沈荟祎。

此人又被称之为附中的骄傲，竞赛次次拿奖，考试次次稳居年级第一——但却是谢易初在这所学校最讨厌的人。

他嘴角抽动几下：“你故意的？”

沈荟祎只停留了一会，就迈着步子往演讲台那边走，步伐利索地带起一阵凉风。

谢易初揉揉被撞到的肩头，面上不悦：“妈的，学习好就了不起？目中无人，狂傲自大，脑残。”

沈荟祎上台的那一刻，台下的女生爆发出一阵震耳发聩的尖叫声，高瘦白净的少年站在台上，面无表情。

他长得凌厉，不近人情，偏偏又帅，看谁都有种不知死活的拽。

台下的谢易初冷哼一声，装什么装，一天不装会死吗……最主要的是，刚才沈荟祎把他弄得很不爽。

不过台上那家伙的目光怎么一直放在他身上，刚才都物理攻击了一下子了，还要眼神攻击吗？

他站直了身子，回瞪过去。

但他对沈荟祎的怨气，绝对不止这些。因为从初中到高中，他所有暗恋过的女生都对沈荟祎芳心暗许。只留他独自心碎，对方却毫发无伤，偏偏他们还次次都同班。

而且沈荟祎还三番五次挑衅他，四年以来，不是死死盯着他看被他抓包，就是故意碰撞他几下吸引他注意。

但他谢易初是谁？从小学到高中，他的恶劣事迹远近闻名，三天上一次批评榜，五天打一次架被抓，全校上下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老师们见他头疼，学生们见他退避三舍。偏偏他还是关系户，校领导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虽然还没恶劣到校园霸凌，但打架逃课是家常便饭，也借此成了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之一。

台上的沈荟祎咳了一声，他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操场上：“关于学习，有三种方法提高成绩，首先……”

他的声音在谢易初听来特别刺耳，就是那种无论嗓音多好听，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多顺耳，都挽救不了谢易初烦躁的心情。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死党陈永畅问他：“易哥，上次玩大冒险你不认账，这次该还回来了吧？”

谢易初皱着眉：“有话快说。”

“听说班长恐同，你一会就上台……”

他听陈永畅在耳边说了一大堆，最后抽动了下嘴角，觉得自己要是真干了就是在自掘坟墓。

谢易初拒绝：“不去。”

“你不是看班长不顺眼？这可是我们几个连夜商讨出来的一个方案，为你量身打造，不去不是兄弟啊，”陈永畅在后面推推搡搡，“再说你那么牛，不会是怕了吧？”

怕？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面对陈永畅的激将法，他毫不犹豫地就妥协了：“去就去。”

谢易初回头把他的手拍开，大步流星地往演讲台边走去。

短暂的一条路，愣是被他走出气势汹汹的感觉，站在台下的班主任姚静予赶紧喊他：“谢易初！你要干嘛！马上归队！”

他没管班主任，一往直前。

直到走上台，沈荟祎的演讲也恰好戛然而止，正好全部讲完。

察觉到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沈荟祎呆呆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台下本来还蔫蔫的学生们见有热闹看，立即就不困了，传来一片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谢易初直接抢过话筒，中气十足地大喊：“都好好听着！我有件事要宣布！”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学生们瞬间定住，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台上看，好奇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谢易初见目的达到，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麦克风就喊：“沈荟祎，我喜欢你！”

台下猛地掀起一阵骚动，像炸开锅的蚂蚁，我操和牛逼这两个词汇此起彼伏。校长吓得眼镜都掉了，几个领导都赶上去拉人。

沈荟祎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他直直地倒在了台上。

麦克风摔在地上的电流声震耳欲聋。

“我，操……”谢易初惊呼。

“谢易初！！”班主任姚静予彻底坐不住了，跟赶着投胎似的飞奔上台，然后揪着谢易初的耳朵把他揪下了台。

全校人都目睹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年级第一和年级倒一的爱恨情仇。

而谢易初被一路拎去了政教处。

“你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扰乱公众秩序！破坏公物！甚至还把沈荟祎同学吓进医务室，你到底要干什么！”秃头主任老薛指着他破口大骂。

谢易初满不在乎地往墙边一靠，“晕倒那是他抗压能力太弱，关我什么事。”

“闭嘴！你给我站好！”

距离事情发生不到半个小时，表彰大会取消了，他们班主任姚静予沦为了笑柄，谢易初的谣言从“他是不是混黑社会”变成了“他竟然是同性恋”。

政教处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沈荟祎的声音很突然地传进来：“主任，可不可以不要罚他？”

因为刚才晕倒在演讲台上，昏睡了近半个小时的沈荟祎现在嘴唇毫无血色，像个行将就木的绝症患者。

偏偏他又本身就白，苍白的脸显得很可怜，像是只被群殴了的小白鼠，但是那副长相又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鼠毫不沾边。

谢易初见到他副虚弱的模样，居然莫名有点愧疚，身子不自觉地绷直了。都怪陈永畅那孙子……这种缺德事他也不想干，恶心他人的同时还恶心了一把自己。

他上台之前真没想到沈荟祎那么弱鸡……对方倒下的时候，他无助地像清宫剧里等着陪葬的太医。

沈荟祎声音低哑：“主任，我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

主任一挥手把谢易初赶了出去：“先去外面站着，等着我叫你进来。”

谢易初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与沈荟祎擦肩而过。

他在外面足足等了五分钟，双手依旧插在兜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主任说让我带你回去上课。”

沈荟祎从门里出来，冰凉的手抓住他的胳膊。他被凉得吃了一惊，明明是酷暑，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像是在冰箱里关了一晚上似的？

谢易初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给薅下来，突发善心问道：“你刚才在台上那是怎么回事儿？”

沈荟祎抿着唇，望着自己被推开的那只手，神情有点落寞：“刚才是因为中暑，你不要多想，跟你没有关系。”

谢易初本来还有点心理负担，但总归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好，连带着看沈荟祎都顺眼了点。

他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你都跟秃头说了什么？”

沈荟祎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我跟他解释了一遍，他说不会追究了。”

谢易初有点错愕，这是在帮我？

“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是我先喜欢的你。”

“？”谢易初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你。”

沈荟祎不依不饶地又重复一遍，他的几乎是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看向谢易初的眼神坚定地像入党。

谢易初把人上下打量一顿，没想到这人看上去挺单纯的，心机竟然那么深。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吧？

刚才他在演讲台上告白恶心沈荟祎，转过头沈荟祎就用同样的方法来恶心他了。

还说得那么深情，装都装得那么到位。

谢易初啧啧摇头，真不愧是学霸，段位太高了，他都甘拜下风。

但躲不过他还逃不过吗？

几乎是一瞬间，谢易初惊慌失措地跑了，比字面意思更具象化一些，他就这么消失在了沈荟祎眼前。

虽然不确定告白到底是不是真的，但还是跑为上策！！

—

“事情就是这样。”谢易初郁闷地在地上画圈圈，附近的狗尾巴草都被他摘光，倒下了一大片。

陈永畅摸着下巴，义愤填膺道：“沈荟祎肯定不可能是同性恋啊！之前有个男生给他递情书，他还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只有一种可能，他肯定是在耍你！”

刚升高一那会，与沈荟祎并列光荣榜的年级第二曾靖勇递情书，在整个年级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当事人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捏过情书当场扔了。

后来就有了沈荟祎极度恐同的传闻，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人尽皆知。

谢易初有点蔫蔫的：“那我刚才逃走岂不是很丢脸？”

陈永畅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几下，看上去比他还急：“对啊，你要跟他对峙！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

“怎么对峙？”

陈永畅笑得很邪恶：“你今晚请他喝酒，趁他喝醉的时候干点什么，让他也知道你的厉害。”

谢易初不解地问：“我能干点什么？”

“比如亲他？或者随便你想怎么恶心，班长这么大个好学生，肯定烟酒不沾，酒量也不好。”

谢易初听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反驳：“你他妈有病吧，我亲他干嘛！”

他怎么可能亲一个男人！

陈永畅很激动地道：“你动动脑子！到时候你把他灌醉了，你要是对他做点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别说亲他了，你揍他一顿都行！”

谢易初愣住了，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谢易初隐隐觉得挺刺激，激动地舔了舔嘴唇。

他当然不会揍沈荟祎，就是小小地捉弄一下，但具体怎么捉弄，他还没想好。

他想看沈荟祎无法反抗只能愤恨地盯着他的眼神，还有那种受到屈辱，却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

教室里的风扇不停吹着热风，将近四十度的天气热得睫毛上都沾着汗。

谢易初在垃圾桶旁边的座位上坐着，奋笔疾书地写检讨，写完整整一页的“我错了”后，他又随便在课本上撕了一张纸，写了一行字。

“喂，帮我递给沈荟祎。”谢易初把纸条塞给前桌。

前桌立马比了一个OK，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纸条至少经过六七个人的手才终于到了沈荟祎的手中，原本平滑的纸已经被掀得有些皱。

沈荟祎定睛一看，纸条的一角上还标着几个蓝色的小字——走进生命与科学。

很显然是生物课本的产物。

他打开纸条，然后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下午四点半，学生们蜂拥而出，整个教学楼都是吵嚷的人潮，纯白校服的学生们占据了整个走廊。

高二四班门口，谢易初拎着书包等在门口，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沈荟祎依旧毫无动作。

他忍无可忍地走到那张课桌前，语气有点生硬：“沈荟祎，我的纸条你看了吗。”

沈荟祎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着他：“看了，你说要我在教室等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谢易初终于意识到可能是小纸条的环节出了问题，他嘴角抽搐几下：“纸条呢，给我。”

沈荟祎从课本的夹缝里抽出那张纸条。

【荟祎哥哥~放学后教室约，不要提前走掉噢，么么。——谢易初】

“……”一阵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