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往事

季阑是个单亲家庭，他四岁的时候，爸爸在工地上从高处掉下来，成了瘸子。工头给了几千块钱就将他们打发了，妈妈嫌弃丈夫是个残废，觉得以后生活没指望就跑了。

剩下一个瘸子带着半大的娃，在这个寸土寸金，车水马龙的大城市生活。

说起来季阑的童年也不算难过，至少不像农村里的留守儿童，年头盼年尾。

他爸爸再难也带着他，他们在满是沙砾的工地上，盖着一床被子就睡了。也在别人果园里的小房子里待过。

后来，他们安顿下来，他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地面凹凸不平，夏天闷热，冬天阴冷得不行，但他有了自己的小书桌，小床，还可以上学了。

再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爸有钱了，是有人资助了他们。因为他们在一个被赶出房子，他爸拉着板车的夜晚，捡到了一个矜贵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的家里人为了感谢他们，资助了他从小大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当时小男孩穿着他在电视里才见过的漂亮衣服，手上带着表，头发蓬松得像只炸毛的小狗。

他就坐在马路的台阶上，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像是最贵的店里才摆得起的精致瓷娃娃。

“你是找不到家了吗？”小季阑问他。

“我妈妈不见了，我在这里等她。”小男孩的声音波澜不惊，好像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可能是同龄人的缘故，季爸爸怎么问也不说话的小姜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纯粹得像清澈见底的泉水，然后奶声奶气的回答了他。

或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或许是不忍明珠遗尘，生活窘迫的他们，分了自己的一半口粮给他。

大概小少爷还从来吃过开水一冲就可以吃的的东西，好奇得不行，泡好了，也吃的津津有味。

然后，他们带着他去了警察局。

季阑想，那可能是他这一生离这个小少爷最近的一次，他们同坐在破旧的板车上，盖着洗得泛白的被褥，两只小手扒着车边，看着马路上的行人，数着来往的车辆。

“这些四个轮子的铁盒子跑得真快！”七岁的季阑傻乎乎的感叹。

“那是汽车，涡轮增压发动机，燃料是汽油，每公里时速是按千米计算的。”

“你懂得真多”他亮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崇拜，“那有比这些汽……汽车跑得更快的吗？”

“当然了，汽车也分类型，比如轿车，越野车，吉普，跑车”不到一米的小个头，说起这些如数家珍，“最快最好看的就是赛车了，我看过一场比赛，那些车在赛道上疾驰，就像天空的鸟。”

那时的小季阑还不知道什么是赛车，在他的眼里，泡面里面能加根火腿肠，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但看着这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小男孩，昏黄的路灯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万千萤火。

他突然就很想知道，他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将来肯定也能上赛道的，”小季阑笑了起来，他定定的看向眼前这个还小他两岁的小孩，“你也能像那些开赛车的人一样，做天空中自由的小鸟。”

说完，他眼睛眯了起来，语调轻松惬意，像是已经预见到男孩在赛道上飞驰的那一幕。

“真的吗?”小男孩有些狐疑，“可爸爸说，我只能听妈妈的话”

“妈妈……”他嗫了嗫唇，一直挺立的肩膀塌了下来，“妈妈说我是个害人精，根本不应该出生。”

这一句妈妈勾起了小季阑脑海里关于妈妈的久远的记忆，别的他也记不清了，就连妈妈的样貌，声音，他都有些模糊不清，唯独记得，妈妈走的时候说的一句后悔认识了爸爸，后悔生了他。

“没有妈妈是不爱自己小孩的，她们那样说是吓唬我们，那些话其实是妈妈爱你的意思。”

小季阑一脸认真的说，见对方半信半疑，索性加重砝码，“我爸爸告诉我的，我爸爸说了，妈妈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只是偶尔她希望我能乖一些，才会这样说。”

“原来妈妈是这个意思啊，我终于明白了，谢谢你！”小男孩脸上一直挂着的忧愁终于消失不见，整张脸都洋溢着欣喜，“我叫姜宁，你叫什么呀？”

“我叫季阑”

“季阑，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小姜宁眉开眼笑，开心得不行，他身子靠过去，一只短短的小手努力揽住旁边人的肩膀，一副豪言壮气的模样，“我将来去开赛车，你要来看我比赛哦！”

小季阑伸手扶住他的腰，避免他身形不稳，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前面拉着车的季爸爸，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听着两个半大小孩的“约定”，有些开心也有些复杂的惶然，但他没出声，只是走好脚下的路，让板车不会颠簸。

两人终于说累了，一起睡倒在板车上，小少爷小小一个，蜷着身子靠在他旁边。然后他给他盖了被子，和他一起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身边就没有那个喜欢装作大人模样，其实幼稚到可爱的小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