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开局（一）

八月中旬，咖宜依旧像笼在一个火炉里。窗外一半的天空都被晚霞染红，那霞光透过窗户，落在一张小方桌上。

立式圆柱空调发出运转的轰轰声，整个客厅除了空调的声音，还有小男孩轻轻的呼吸声和笔尖摩擦声。

距客厅的几步之远，一个身影在里面忙碌。

那人那人穿着一件纯黑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两条腿细长且线条优美，脚上踩着一双黑色拖鞋，身上还系着一件不合群的深蓝色围裙。

厨房里比外面更热，即使把窗户开到最大也感觉不到一点风吹进。

秦诺熟练地切着菜，身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一大片，额前也有几滴汗挂在上面。他放下菜刀随意抹了把汗，走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洗了把手，住围裙上擦了两下又去切菜。

菜板的一旁是一筐未切的食材，有猪肉，白菜，豆干，和处理好的鲤鱼，另一边是切好的菜，都按不同的品类放进盘子里。

不过一会，这些食材都被处理好，秦诺又走到灶台前，打开火，往锅倒了点油开始炒菜。

果然，夏天真不适合待在厨房，就做饭炒菜的这段时间，他就像在小雨中淋过一般，连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变得湿滑，他的脸被热气烧得泛红。

熬过这段时间，厨房的玻璃门终于被推开，秦诺左右手各端着一盘菜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湾，快去喊爸爸起来吃饭。”

被喊做小湾的小男孩应了一声，快速收拾好桌面跑了，随着几下敲门声，拖鞋踏的声音消失。

秦诺的耳边传来小孩秦诺的耳边传来小男孩的说话声：“爸爸，吃饭啦，”这声音带了几分礼貌，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和没心没肺。

趁这时间，秦偌又走去厨房，盛好三碗米饭，还有三双筷子摆在小方桌上。

他的爸爸去了邻市出差，在那待了一个零五天，今天早上才回来，吃过午饭就累得去房间休息了，一直睡到现在。

他知道爸爸很辛苦，就没去打扰，一直到现在才叫他的弟弟秦湾去喊他吃饭。

从他记事起，他的爸爸就一直很忙，基本早起晚归，没有早睡或准点睡的时候。他很早之前就想去赚钱了，可是他还没到十六岁，公司店铺都不要他，怕被查。

他的弟弟也才7岁，自小又体弱多病，生得瘦小，做不了重量活，所以他就在家忙帮分担一些家务，也好叫爸爸不那么担心。

秦诺刚摆好碗筷，秦湾就下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身高在南方算高的，穿着一身深蓝色丝绸睡衣，胸前解了两颗扣子一双月牙似的锁骨露在外面，过耳的头发乱槽槽的，一副睡眼惺惺的样子。

男人就是两兄弟的父亲，名叫秦榆。

他走到小方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上去，秦诺两兄弟也先后坐下。

秦榆看了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莱，“糖醋鱼，红烧肉，今天是什么日子饭菜这么丰盛？”他的脸上全是幸福的笑，语气相当温柔。

这么懂事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成熟体贴，小儿子乖巧可爱，他上辈子一定是修了天大的福，生活再怎么艰难，那又何妨呢？

可又细想一下，他又觉得对不起这两个儿子，他们这个年纪，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吧。

见他笑了，秦诺暗松一口气，笑着说：“过几天我就要去学校了，小湾还不会做饭，但在学校有的吃，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待会怕是又会因为工作不好好吃饭，就想着这几天多吃点好的，不至于在我没回来之前营养不良。”

他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看到过，他是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工作时不好好吃饭，因为劳累过度被送去医院。

小湾在时还好，为了小湾他不会不好好做饭吃饭。

秦榆嗯了一声，边夹了两块瘦肉放进两兄弟的碗里，边说：“第一次离家，怕吗？”

“还行，有期待也有紧张。”

中考考完之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邻市的一所学校录取，他查过做过准备，如果是坐出租车，需要一天半才到，如果是坐火车需要一天，反正离这挺远的。

他不是没想过就上本市的学校，但他的爸爸打听过，本市的几个学校都不好，么乱，要么校风不好，说是一中都是徒有虚名。

经过再三考虑决定送秦诺去邻市的学校，虽然离家远点，但校风和待遇都挺好，学费也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说是让他去外面走一走，以后出去工作好有个熟悉。

“去了学校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和老师说，老师不管就和我说，不要让人欺负，他们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很多次。还有，要多交点朋友，不要总是独来独往，天凉了要添衣，该用钱的地方就用，不要舍不得。”

“嗯嗯，知道了，”他希望他爸爸现在不要说了，刚说的这段话已经让他心里犯起了酸，他怕爸爸再说下去眼泪就会掉下来。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自己爱的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可他的爸爸每天都活的这么累，他走之后，都不知道他爸爸该怎么生活，是天天都埋在工作中吗？

之前就有同学说他的性格和小女生一样，敏感细腻，原来他还觉得很好，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尴尬和对自己的厌恶，现在只觉得很难受。

如他所愿，秦榆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旁的秦湾开口：“哥哥，那你走了，我想你了怎么办？”

“哥哥不是给你买了个电话手表吗？想哥哥了就给哥哥打电话，”他们一个月放一次假，放了假也在家住不了几天，小家伙从小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就是之前离个一星期他也伤心，何况是一个月不见。

秦诺早就想到了，前几天特意带秦湾去店里买了个电话手表。

“会用吗？”

“会，”秦湾骄傲的抬了抬头，指了指手上的粉色小天才电话手表，“这个很简单，只看了一遍就会了。”

秦诺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没怎么教他使用，只说了如何打电话，后来或许是他自己琢磨，什么定闹钟，听音乐，测心率……都被他摸透了。

他弟弟的脑子从小就好，一串电话号码他读个两三遍就会背了。

“那以后就常给哥哥打电话，在家要听爸爸的话，不要捣蛋啊。”

还没等秦湾回答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啦，”秦诺放下筷子走了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发现是个女人。

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也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

“请问您找谁？”

眼前的女人看着在四十岁左右，脸上浓妆艳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让秦诺不禁微微皱眉。

女人看了他好久，那眼睛从一开始的冷漠转为惊讶，最后变为惋惜。

秦诺预感不好，可现在关门已经来不及。

“你是诺诺吗？”女人开口，眼眶红红的，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你……”秦诺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秦榆冰冷的声音：“你来干嘛？”

秦诺一愣，转头看见秦榆正再往他这走，眼底一片黑暗，全身都在隐忍。

他从没见过他爸爸这副模样，脑子里思绪万千，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这就是他那消失了十五年的母亲，好像姓胡。

他原来在他爸房间的抽屉里看见了她的照片，上面还有爸爸和刚出生不到六个月的他。

他心里疑惑，都消失了十六年了，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并且还要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他问过他爸照片上的人是谁，他爸爸也没有隐瞒，很直接又冷漠地说，那是他妈妈。

他家其实之前没这么穷的，可以说是整个咖宜市的大人物，有权有势，人尽皆知，有不少大户人家都想攀上关系，追他爸的人自然也不少。

可他爸偏偏看上了他妈。

他的妈妈生下他没多久，与外人的奸情就被他爸爸发现，两人大吵一架，最后离了婚，他妈妈嫌他麻烦就把他扔给了他爸爸走了，还拿了他爸爸一半的财产。

后来他爸爸才发现他妈妈在外面欠下了高利贷，整整有七千万，有一群人找到他爸，让他还钱，他爸没办法，卖了公司，最后沦为了普通人。

以他爸爸的话来说，他就是是福，有了他和他弟弟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是祸，遇到了他妈妈。

如果没有他妈妈，他爸爸就不会成为咖宜市的一个传说。

“我们这儿不欢迎你，滚吧。”

“秦榆，”见到秦榆的第一眼她就已经流下了眼泪，那一副可怜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现在……都这样对我了吗？”

秦榆觉得好笑：“你这又是演的哪出？我不想在孩子的面前骂你，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走，你都能消失十五年还差以后的几十年？”

“不，不是的，秦榆，我真的很想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没来找你是我的错，我……我当时是真的不能来找你，后来又没有勇气来，”见秦榆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胡女士连忙把话题转到俩兄弟的身上：“还……还有，小……小湾，他现在已经有六岁了吧，我想把欠他们的……”

“你他妈闹够没？!”再见秦榆时，他眼睛赤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你擅自出现在这，我已经隐忍了，小诺和小湾是我的孩子，你消失这么多年，没有尽过一点母亲该有的责任，于他们而言，你给过最大的恩惠，那就是生下了他们!”

第一句话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后面的不知怎的，音量渐渐变小，最后甚至有些颤抖。

“你根本就不配，根本就不配提他们!”

胡女士拼命摇头，嘴唇抖得不行，脸上的妆也花了，想进来又碍于一旁有个秦诺。

秦诺被他们夹在中间，走也不是站这也不是，脸上颇显尴尬。

对于胡女士的出现，他不知该愤怒，该伤心还是冷漠，就像他爸爸刚说的，胡女士对他而言，对他的恩惠，只有把他带到这个世上。

他对她很陌生，单凭他爸爸那次对他所说的关于他妈妈的一些故事，他还不能了解胡女士的人格，只能说他对她既不感到愤怒，也不伤心，更不会冷漠，就像陌生人一样，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胡女士，请你先行离开，我爸爸现在情绪不稳定，而且我们现在在吃晚饭，”他的原意是想让她离开，好平复爸爸的情绪。

“胡女士？”胡女士缓缓不敢置信的看向秦诺，更多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哽咽到：“诺诺，我是……你妈妈啊？连你也要疏远我吗？”

秦诺皱了皱眉，“胡女士，你和我爸爸早已离婚，自你把我抛弃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不会有您这个妈妈，您该比我清楚。”

胡女士被秦诺礼貌的语气却字字诛心的话刺中，张口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小诺，”秦榆的声音变得温柔，只是相比刚刚吃饭那会略显沙哑，“你先带小湾出去吃饭，爸爸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情。”

胡女士尖锐的喉咙抢先秦诺一步，“不行!我这次来，是要带走小湾的!”

秦诺一顿，他是越听越听不明白。

许是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胡女士立刻闭了嘴，眼睛紧紧放在秦榆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你说什么？”秦榆一字一顿，许是气到极点，他白皙的脸早已通红，眼底下阴翳到可怕。

胡女士有一点害怕了，但还是厚着脸皮解释：“我……白家人要个儿子，他们的儿子没有生育能力，知道我两个儿子，要我来要回最小的儿子，并且会给一笔钱，那……那笔钱一定够你和诺诺用一辈子……”

她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因为秦榆此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秦榆气极反笑：“所以，你前面多么多么抒情，就是为了白家人，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

“是!”胡女士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干脆闭着眼睛说了出来。

“你……”秦榆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刚刚那些什么想啊念啊都他妈是假话，真话都搁这儿呢。

哈哈，就说嘛，都消失了十六年，怎么会有人十六年还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呢。真他妈操蛋，他也是够自作多情的。

“胡琏柠，”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小诺和小湾是我的孩子，你拿他们去讨好你那金主，你要点脸行吗？”

白家，不就是咖宜市那有钱的大家族吗？虽然比那家差一点，也有那资格说天是天说地是地。

之前他和白家二公子，也就是现在商卓公司董事长称兄道弟，结果他破产之后，什么联系都没有了，恐怕和这个女人有点关系吧。

“秦榆，我真的需要小湾，如果我在半月还要不回小湾，白家人会把我赶出去的，到那时我就没有地方可以会的，我们……我们好歹相处了五年……你就在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了!”胡琏柠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栏，但还是没有走进来。

听他们的这一段对话，再结合以前他爸爸和他说过的一些，秦诺大概清楚了一些。

他觉得现在他应该离开，这个不关他的事。

秦榆也如他所想，再次开口：“小诺，你现在就带小湾出去。”

“好，”秦诺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刚想走就被胡琏柠紧紧抓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