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道歉

“方容。”

早自习还没开始，徐淮就去隔壁班找方容了。

方容还在睡，昨天刚喝完酒，这会儿宿醉难受得很。

“干嘛？”

方容睁开眼睛，眼睛充满血丝。

徐淮：“你的发言稿呢？”

“什么发言稿？”方容皱眉。

“给林宛青道歉的发言稿。”徐淮提醒。

“道个歉还要发言稿？”方容挑起眉毛，“道个歉就差不多得了，你还想干嘛？”

徐淮给方容递了几张纸。

“……”

方容低头一看，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正经得很的道歉发言。

“不可能。”方容伸手就把纸揉成团。

“齐扬可不是为林宛青挡的刀，”徐淮也不去阻止方容的动作，“好好发言，事情都好说，包括齐扬现在在哪。”

“……”

方容眼里还有些不服气，他要是对不起林宛青，他可以认，可以低头。

但是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念这么长的发言稿，方容就不乐意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脸皮薄，方容觉得在全校师生面前检讨是件跌份的事儿。

徐淮挑眉：“敢做不敢认？”

方容跟徐淮又对峙了一会儿。

还是方容先收回目光，把揉成团的纸团胡乱塞进抽屉里。

……

升旗的时候，因为和班里同学不熟的原因，原本个子不算很高的林宛青排在了人群中的末端。

这会儿徐淮来了，林宛青就成了倒数第二个。

徐淮站在他后面。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宛青今天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林宛青揉了揉眼睛。

直到方容拿着几张皱皱巴巴的纸上台讲话。

林宛青的眼皮才消停下来。

但一听到内容，林宛青眉毛又皱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高三六班方容。很抱歉在这里打扰大家一些时间…”

人群瞬间嘈杂了起来。

“这不是校霸吗？”

“是啊，校草呢，上台演讲。”

“罕见罕见，都给我竖起耳朵认真听，过了这村以后可就没这店儿了。”

“……”

林宛青有些不安，突然想到徐淮让方容给他道歉的事。

方容是要给他道歉吗？

“不怕。”

后面的徐淮安抚性地捏了捏林宛青的手指。

林宛青倒是不怕，就是…他觉得没必要公开这样，方容是霸凌他，对他不好，但是其实高中以来大部分都是其他人干的。

再者初中那会儿，齐扬不在，除了方容也没谁敢欺负林宛青，欺负林宛青的都被方容欺负回去了。

林宛青也不是什么圣父，只是在齐扬那里听多了方容的事迹，就莫名地觉得方容其实人也不差。

再者齐扬对方容的心思……

林宛青说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对于齐扬而言，方容是特别的。

齐家那会儿要搬离这里，林宛青没有跟着一起走，他觉得他可以独立了，也不想再麻烦齐家一家，于是林宛青就没有走，还待在这里。

齐扬原本是留了话要和林宛青讲的。

但是只是动了动嘴，就没再讲了。

林宛青莫名就看懂了。

“看着点方容。”

林宛青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方容那么不待见他，明明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但方容就是不待见他，他能感受到方容对他的恨意。

林宛青讨厌方容给他带来的一切，但是不恨方容。

“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林宛青同学道歉。因为某些原因，我误解了林宛青同学，并对其……”

“……”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老师都呆滞了片刻。

在接下来的发言里，方容先是证实流言不可信接着从向林宛青道歉讲到反对校园霸凌，如何应对校园霸凌……

“……”

林宛青偷偷转头看了一眼徐淮。

他不觉得这发言是方容讲出来的。

“我写的。”

徐淮看着偷偷转过来的林宛青笑了笑，解释道。

“…谢谢。”

林宛青知道有徐淮的手笔，但是不知道有徐淮这么大的手笔。

一瞬间，林宛青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肯定他是没有和徐淮有什么交际的，他脑海里没有什么关于徐淮的记忆，哪怕对徐淮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那也证明不了什么。

所以，徐淮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林宛青想不明白。

“齐扬呢？”

趁着大课间，方容去找徐淮。

徐淮看了眼被围在人群中心的林宛青，才和方容说:“出去讲吧。”

因为方容的道歉发言，班里的同学气氛一下子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不少同学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嘴巴讲了些什么，做了什么。看到有同学去跟林宛青示好，他们也就跟着去道歉。

毕竟校霸方容都能低下头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林宛青道歉，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买单。

“对不起，林宛青，我之前不该说你的。”

“我也是…”

“我…”

这会儿林宛青已经顾不上徐淮和方容出去讲什么了。

“没事……”

林宛青手足无措极了，他已经习惯了没同学跟他搭话了，这会儿突然这么多人跟他搭话，又还是道歉，林宛青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林宛青的性格早些是活泼好动的，没了父母以后整个人就变得安静了起来。他对外界有些无措的害怕和陌生，他已经习惯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感觉了。

方容再怎么欺负他，也只是孤立他，只偶尔控制不住的出手。

这些都在林宛青的可忍受范围内，所以他觉得没什么。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就像大大咧咧的人不能感同身受心思敏感的人一样，习惯了忍受的林宛青不能感同身受勇于反抗，不甘忍受的人。

“这是那年的监控视频。”

徐淮拿出手机找了一个视频给方容看。

这个视频赫然是初一那会儿齐扬被伤的那个视频。

视频里，那群小混混早就在巷子里等着了。

而齐扬和林宛青其实是不会经过那个巷子的，通过监控能看到齐扬和林宛青走着走着顿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才碰上的小混混。

所以小混混本来找的就不是林宛青。

“所以呢？”方容拿着手机的手指有些泛白。

他隐约能猜测到什么，巷子里的小混混里有程在，他跟程在是起过冲突的。

“所以，他们找的人本来是你，是齐扬林宛青他们多管闲事。”徐淮伸手调了一下视频进度，“看到了吗？这个刀准确来说不是齐扬为林宛青挡的，是小混混失手伤的齐扬。”

如果齐扬没有扑过来的话，刀是不会中齐扬的，真正让齐扬受伤的是程在的那一脚，和小混混没留意的失手。

“所以，从头到尾，林宛青他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徐淮说，“齐扬帮的是你，不是林宛青。”

“齐扬还活着，就在j市。”

“……”

方容这会儿讲不出什么话来，他只觉得自己突然耳鸣了，像短路的电路般的声音充斥了方容整个耳朵。

方容已经听不见徐淮在讲什么了。

齐扬明明不会去那个小巷的，为什么会去？

程在他们跟齐扬一点干系都没有，怎么会无缘无故和齐扬动手？

程在等的是方容，和程在有关系的也是方容。

齐家为什么没有追究，方家又为什么不告诉方容。

只是依靠两家父母的关系，哪能如此这般毫无波澜？

如果没有齐扬心甘情愿，没有齐扬后续跟父母的解释，按照齐家父母的脾气，方家哪里能逃脱干系？

再者，齐家那会儿也跟方家起了冲突，关系本就紧张……

可是为什么，齐扬不愿意找他？

方容整个人突然失了力，靠着墙壁缓缓垂落。

泪水无所察觉地流了满面。

等方容抬起头来的时候，徐淮已经走了。

在这个校园偏僻的一角，阳光透过树隙撒下斑斑驳驳的亮点。

方容还蹲在这个角落里，头埋在手臂里，肩膀微微颤动。

没有人知道，初中那会儿方容几乎天天做噩梦，梦里全是齐扬满身血的样子。

也没有人知道，方容一直在医院的病房外的不远处徘徊。

更没有人知道，当方容看到从病房里推出来的盖着白布的尸体，方容内心有多么慌乱无神，尽管现在知道了，那不是齐扬，但是已经足够给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有阵风路过，轻轻吹动着少年的发丝。

风离去，只剩几不可闻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