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靶子

“关系不好是真的，嘲讽对方那些话也是各自出自真心，只有立场不同是假。”

幸祂简单概括了自己和柯罗的关系。

柯罗往一旁挪了挪，同样有意撇清关系：“今天的事情并不是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只不过是被幸祂抢先了。”说起这个，柯罗心情就沉到谷底，“我打算直接找到廖谋壬的罪证，让你彻底洗清嫌疑，重新回到区长身边。没想到......”

“没想到被我抢先一步。”幸祂将终端权限分给白荼，给对方看当时由自己所发的视频。

白荼明白这短短十多秒视频的严重性。

柯罗：“我只能先把廖谋壬带回警局，处理幸祂制造的麻烦。花了好一番功夫，这才稳住局势。”说是麻烦，实际上足够构成灾难了。

“多谢夸奖。”幸祂因为白荼想做的事，脸色只能勉强维持住，再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眼下你还是处理下他的问题吧。”

幸祂转身离开，给两人留下交谈的空间。

“希望你这次能发挥点作用。”为了刺激柯罗，幸祂还故意留下这么句话。

......

柯罗深呼吸一个来回，单手将餐桌挪开，坐在幸祂的位置上。

他看到地上食物残渣，神情不喜，蹲下身拿着纸巾把垃圾从自己和白荼之间扫走。

一个有少将之称的魁梧男人做这种事情，着实与其身份不搭。

但柯罗做得心甘情愿、极有耐心。

他本就脾气暴躁，军队的生活也是处处挑战着人的心性。于是，他就靠着做些细微的事情来锻炼自控力。

这还是白荼父母交给他的办法。

直到两人之间的地面干净了，他才坐回椅子上。

“爸妈的事情我知道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柯罗的资料上也是写着父母双亡，“我可以......”

“你可以代替我向区长施压，要求重新调查。”白荼将柯罗的想法脱口而出，这件事他反复想过了，但......“光靠你还不够。”

柯罗的唇抿得极紧。

他也想替养父母沉冤得雪！也想替他们报仇雪恨！

自己对养父母的感情经年累积，其实不比白荼少。

可事实偏就像白荼所说那般——还不够。

“考虑到秩序问题，你与爸妈的关系不能公之于众。一个年轻有为的少将又怎么会和曾经的顶级研究员扯上关系呢？”白荼躲着柯罗的视线，说着客观残忍的话，“就算区长知道爸妈领养你的前因后果，但到底只相处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又为何要不顾前程，偏要求一个我这个可以算得上是亲生儿子都不知道的真相呢？”

只有与区长关系亲近的自己，外加被幸祂喜欢的筹码，才能开启这一局正式的较量。

白荼忽而仰头深呼吸一次，随即摆正脑袋，正视柯罗道：“只有我才有当靶子的资格。”

他又成了平淡日子里的样子。

——无波无澜的、温和的。

这次换成柯罗颓了气势。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的......”柯罗双眼满是血丝，声音哑得不行。

白荼眉眼弯着，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个承诺你两年前已经完成了，现在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可......”

“我需要你现在把找到爸妈遗体的消息报告给区长。”白荼声音轻柔，却像石头一般压在柯罗心上，“我们必须赶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局势安排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柯罗听不下去一般，豁然起身。

白荼的要求无异于让他亲手在对方头上放苹果，供人射击。

死去的两位很重要，但白荼无疑更重要！

“我去和幸祂谈完之后......再做决定。”

柯罗头也不回地去找幸祂。

白荼无奈摇头。

父母的死之所以还能掀起波澜，说明他们生前的研究没有被人得到。父母极力隐藏，外加有人紧咬不放，说明成果危险且不凡。

那些人能让自己过那么久的平淡日子，不是顾忌十三区区长和现在实权在握的柯罗，那想必是通过旁人明里暗里地试探过自己了。

若这次的事情只是借十三区自己人的手引发十三区内乱，顺便再把自己引入局，再试探一波。

这计谋，白荼都想为对方鼓掌，再赞叹一句“好手段”了。

白荼忍着发麻的舌头，又含了一颗糖在嘴里。

不知道在多远处，柯罗暴怒的声音清晰传过来。

柯罗：“你不是很能耐嘛！给老子想办法！”

幸祂：“现在的问题是......”（听不清）

柯罗：“那就解决问题！”

幸祂：“那你怎么不......”（听不清）

柯罗：“我特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你！现在也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幸祂：“你怎么不从......（听不清）说起呢？那样岂不是什么问题都没了？”

柯罗：“现在需要解决方法！”

幸祂：“好啊，用你的命......”（听不清）

......

对话的清晰度越来越模糊。

偷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白荼有些担心。

幸祂对两人的关系概括是真的精准。

白荼也算是体会到，除了立场之外，两人不合到了何种程度。

最后传来些许摔东西的声音，白荼忍不住起身观望。

没几秒钟，两人皆是完好现身。

幸祂是纯属路过，顺带说道：“你们继续聊。”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错落的光影之中。

“不要纠结过去那些尘埃落定的事情。”白荼全然没提决定的事情，光看柯罗的神色就知道，并没有更好的计划，“好好回去休息。说不定之后我还需要你的保护呢。”

白荼用希望吊住柯罗的情绪。

柯罗的暴躁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白荼从来没想着要将其抹除。他一直做的就是学着父母的样子，帮柯罗稳住情绪。

“爸妈曾经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选择了一项可被治愈的近视基因留给你。”柯罗拿出最后的底牌。

白荼怔怔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让你和他们扯上关系。他们说，你应该长成一个自由的、自主的人。”柯罗紧盯着白荼的反应。

半晌之后......柯罗放弃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谎话，但白荼自始至终坚定不移，全无破绽。

“有事要在第一时间联系我，还有......”柯罗说着之前有过的嘱咐，但这次最后一句话却没能说出来，“......就这样吧。”

之前，他嘱咐过白荼离幸祂远一点，现在只怕得靠幸祂了。

人可能会不了解自己朋友，但绝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纵然想做的事情殊途同归，两人选择走的道路也是截然不同。就像这次，双计划并行，各自为战，落下风的人自觉配合对方。

柯罗没能从白荼哪里看到自己想要的改变，便也不再多留。

两天一夜的无休，让他不能随时保持完美迎敌的状态。这不利于后面的事情。

白荼的身体没有柯罗那么强悍，身体和精神被折磨一天下来，能撑到晚上也完全是靠糖分。

目送柯罗进入电梯之后，他直接往幸祂卧室的方向走。

在转角遇到又换回白色约束衣的幸祂。

白荼换了方向，一言不发地路过幸祂身旁进了卫生间。

......

进了浴室，白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冷水从头到尾把自己淋了一遍。

幸祂给他的糖抑制不了在身体中无限分裂的悲痛，过往的从容淡定一击即溃。

身上的无力感渐渐转化成对自己无能的认知，白荼几乎扶不稳墙。

他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

那种面对幸祂都没有过的不堪一击。

为什么其他普通人就能安度晚年，而他优秀的父母就要死于这种迫害？

明明自己和柯罗可以与他们再多相处十多年的......

等到自己成年之后，就能体面地送他们离开！而不是由一群陌生人替他们决定用什么火化方式和棺材材料！！

以至于他们十多年无法入土为安，被泡在容器里供人看着！！！

身体失去的水分越来越多，白荼的大脑几近晕眩。

还不到倒下的时候。白荼提醒自己。

他关了水龙头，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捋向脑后。仰着头一下下擦着自己脸上的水，可是怎么都擦不干。

白荼再一次奔溃。

无数负面情绪裹挟着他，身不由己。

这次......他只能开着水，缩在墙角，低低抽泣。

直到哭累了，白荼才木木地想：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应该就是幸祂没看到他这个样子吧。

又缓了好一会儿，白荼这才有力气脱掉自己湿透的衣服，换上浴室里现成的浴袍。

回房间的路上，白荼下意识想去换一身更方便活动的衣服。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于是，他就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拖着脚往回走。

刚跨进房门，白荼第一眼就看见书桌边端着饭菜、准备放下的幸祂。

他脸上一凉，下一秒就转身准备逃开。

幸祂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从身后抱住对方。

“先吃饭好不好？”幸祂哄着比自己矮了快有一个头的小孩，“我已经吃过了，你那份要是没动，明天区长和实验室的人都会知道。”

没感受到白荼的回应，幸祂干脆闭上眼睛松开人，说：“我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你乖乖去吃饭好不好？我会闭着眼睛去床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