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舌

白荼一时间也不是很清楚在对方说完那句“抓到你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破碎的视线和动弹不了的身体无疑说明了一种情况。

——他正处于非常不利的局面之中。

白荼挪了挪自己有些不听使唤的眼珠子。

鼻梁上眼镜的些微触感还在，可他只能看到周围一片的漆黑，以及远处糊成一团的光晕。

他又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体，勉强分辨出自己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再加上那一段一段移动的晃动感……

白荼将已有线索拼了拼，得到了“自己连同椅子一起正被拖着走”的结论。

忽然间，白荼感觉到自己头脚倒悬，头脑充血。

身下椅子和什么东西在磕碰，一下下震得他脑袋发昏。

这是在……上楼梯？

“啦啦啦……啦啦啦……”

白荼听到自己双脚的下方传来清脆的女声，肆无忌惮地抒发着自己的好心情。

该不会真有一个女孩子在拖着他这么一个男人和一把椅子在走吧。

真是荒谬。

因为身体的无力，每上一层台阶，白荼的后腰就会被坚硬的笔硌一次。

伤是小伤，疼也是真疼。

这还没开始伤敌呢，就先自损八百了。白荼有些无奈。

当然，他会想这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不是准备束手就擒，而是他那混乱的脑子只能思考些低级问题。

现在的白荼连自己是如何变成这副样子的过程都猜不出来，更别提思考要如何绝地反击了。

倒悬感陡然消失，貌似是台阶走完了。

白荼摆脱了撞钟的命运，头也清醒了些。

28阶啊……白荼在心里喃喃。

这是他抽空数的撞击次数。

等等，28？！那不是他家里楼梯的阶数吗！！

白荼感觉自己的脑子肯定是废了，哪有绑了人还把窝点定在被绑者家里的。

更何况他的家可是在安保严密的小区，同住的可都是公职人员。

周围灯光一下子亮起，白荼轻眯了下眼，透过支离破碎的镜片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这还真的是……他平时住的地方？

“他这样算不算是醒了？”

是女声。

“去看看。”

“好像是醒了。”

“怎么傻乎乎的样子？”

“傻什么呀，我觉得挺可爱的。”

“哇，身材真好。原来按照特定食谱养大的人不需要专门训练就能有这种身材啊。”

是密密麻麻的女声。

白荼不光是听到了，眼前也全是破碎的人头，倒是为他挡去大半刺眼的光线。

“我……”白荼有气无力的声音一出，只能感觉到自己正面一阵凉意。

众女生安静下来，想听听椅子上的人想说什么。

可白荼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把他竖起来。”

是男声？

白荼连带着椅子被稳健的力道扶起，头成了无力垂着的状态。眼镜从他鼻梁上下滑了一段距离，这下他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手和膝盖，以及敞开着的衣服。

“看来药效已经开始衰退了。”有个女生这样判断道，“比预计的要快啊。”

“哇，现成的实验数据，记下来记下来！”另一个女生说道。

若是换作清醒的时候，白荼哪怕是被蒙着眼睛也能通过声音分辨清楚在场每个人的角色，并且让每个角色都对应上前后说过的话。

可以他现在的脑子，连现场的人数都辨别不清，注定要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老大，你做什么！”

白荼听见重叠的惊呼声，然后自己的脸就被一只手抬起，眼镜也被拿走了。

就听那个男声反问道：“难道我们要在众多不确定因素之下就这么等着，给他思考的时间和反击的机会吗？”

这次没人再发出异议。

白荼眼前重重的人影依旧模糊，分不清男女。

他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探进了自己嘴里，擦过舌头一直抵到了喉咙口。还没等他大脑开始运转，鼻子就被捏住，嘴里开始被强制灌水。

原本就在喉咙口的东西被一冲而下。

旁边有人开始读秒：“一，二，三，四……”

到第十秒的时候，白荼的眼睛一下子恢复了聚焦的能力。

此刻眼前这张近到无比清晰的笑脸，就是他失去意识前所抓之人的。

他终于见到了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但白荼心里的振奋和束手就擒的不甘很快被疑惑取代。

眼前这人很不对劲，不对劲到他无心去观察周围其他人和环境来为自己脱身做准备。

白荼之前抓到对方时，还没来得及发觉什么就失去了意识，但现在这几秒的对视足够他发现对方的问题了。

眼前的人头发乱糟糟地卷着，发丝后藏着的狐狸眼中噙着一丝戏谑。这样的长相并不冷漠，也不令人讨厌，反倒称得上是勾人。

……但那张脸却像是由两张脸以鼻子为中轴线拼合而成！

“你怎么是这副样子？！”白荼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口。

虽然乍看之下对方和其他左右脸不太对称的人差不多，但配上那头黑白分明的发色和黑灰的异瞳，白荼几乎可以确认——

“你是……嵌合体。”

“哎呀，被你发现了。”那人直起腰，姿态慵懒，单手举着白荼破碎的眼镜打量，“没想到你近视度数不低，眼力却那么好。”

“他是真近视？？？”周围一圈女生闻言，立马像围观珍惜动物一般把白荼团团围住。

有人还直接掀开白荼的刘海，仔细打量起那双未被镜片和刘海遮挡的眼睛。

白荼后缩着身体，侧过脸想躲，但眼神还是忍不住越过旁人，去看那团已然模糊的身影。

“这人的脸细看还真不错，干净的……想让人咬一口。”

这感慨一出，其余女生都开始发表意见——

“切，这脸看上去就弱不禁风。”（嫌弃）

“脸弱不禁风有什么关系，他的身体看着……就很不错。”（奸笑）

“喂喂喂，这可是敌人。”（冷静）

“老大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就不准备和他计较了。”（随意）

“他是叫白茶？”

“那个字念荼，叫白荼好吗？”

“白茶也挺好听的啊。”

“白荼白荼，叫起来像白兔，好可爱。”

……

白荼在女生的讨论声中暗暗用力，可惜手脚处的绳子绑法刁钻，还是特殊材质的，根本就没有逃脱的空隙。

他倒是考虑过用脚踝处的追踪器撞击椅子腿来触发警报，但眼下的局面他的脚踝也是难动分毫。

“好了，他想出办法脱身是迟早的时间。趁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们还是说点有用的吧。”那幕后之人说着，从衣服内侧掏出一副和白荼原先那副一模一样的眼镜，替对方戴上，显然是早有准备。

其余人都安静下来，分散开，远离白荼。

白荼这才看清了所有人——一个身穿黑色衣服主谋（男人），以及五名女性下属。

只有五名女生嘛……白荼心想。

他感觉之前的几次议论声起码得有十几人之多。

***

18：15_

绑匪们和受害者诡异地形成了一个互相尊重的场面。

没有暴力，也没有侮辱。

白荼在清醒之后不久就掌握了自己身处局势的情况——

首先，这是他家，更进一步说是在他家的二楼。

这是他私人生活的地方，一张桌子、两把餐椅、一个床垫都放在了同一个空间内。睡觉和用餐区域只用了一个台阶做区分。卫生间当然也在同一层，只不过被独立开来。

而一楼是完全用来办公的。

虽然在明文规定中，纸质文件无法被带出新政府的大楼，但在这里他还是能在系统SODOM的监督下处理事务或是联系自己的智能机器人助手小三和小五帮忙做一些事情。

其次，和他绑在一起的椅子是一楼的。

二楼的两张餐椅已经被两名女生占了，还有一个直接盘腿坐在了他的餐桌上。至于剩下的两名女生，则是非常不客气地半躺在他的床上。

最后是那幕后之人，单手插袋，曲着一条腿靠在餐桌边上。一身黑衣，身姿挺拔。

至于自己背后或者一楼还有没有其他人，白荼无从得知。

白荼轻微活动了下不太舒服的身体，最后干脆分开了双膝，双手随意放到两腿之间，换成了懒散的坐姿，“说吧，你们策划的这场有趣的绑架，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能确认柯罗现在一定是在找自己，找到家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眼前这帮人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共处一室。可等柯罗找过来，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得在柯罗这根导火索引燃这里前，解决好一切。

“原本按照计划，我们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在明天。情况刚好和现在相反，我们会友好客套地握手、打招呼、聊点正事。”那个男人礼貌地说道，“至于眼下这种让你感到不舒服的状况，我只能说……是你咎由自取。”

男人两张脸的表情各异，拼在一起更是意味不明，但莫名带着一股嘲讽。

白荼直接反讽了对方的话：“那就把我松开，你们走人。有话明天再说。”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都停职了，还怎么出现对方口中的这些场景。

哪怕是停职之前，他最多就是跟在区长身后去见其他区的负责人，可因为敏感的身份关系，能做的也就点头示意而已。

什么握手、打招呼，还聊点正事？怕不是对方精神分裂后的臆想吧。

桌边的男人没有按照白荼所说的来，他自顾自地说道：“既然见面提前了，那现在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白荼哑然：来真的？

“我叫幸祂，正如你所看出来的那样，是个罕见的嵌合体。至于其他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真叫幸祂的家伙看了眼自己右手腕的终端，“恐怕今天是来不及说了。”

五名女生看见幸祂的动作，纷纷效仿查看终端上的信息，然后就带起手套开始各自忙活儿起来——铺床的铺床，喷药剂的喷药剂。

白荼看得分明，她们是在迅速消除自己留下的痕迹。

而幸祂依旧悠然地走到了白荼面前弯下腰，开始为白荼解绑。

他此刻的漫不经心倒是衬得白荼警惕的神态有些小题大做。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对舌头那么软的可爱生物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幸祂从上而下垂着眉眼，小声地说道，“放心，有关你舌头触感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白荼闻言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