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过去一夜

因为停职的原因，白荼不用像柯罗那样在夜里忙公务。

晚上九点二十分，躺在床上凝望天花板的白荼听到一声难得的终端提醒。

【主人，检测到您目前不在工作。为了您的健康，请尽快闭眼入睡。】

白荼先是看了眼依旧安静的楼梯方向，确认那边还是空荡着的，才依言闭上眼睛。

......

等柯罗处理好琐事上楼，第一眼就远远看到白荼安详的睡颜。

在无法出现在白荼身边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会给白荼打视频或者通语音，无论多忙都是如此。

柯罗有意放轻步子靠近，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可等真正靠近，却发现白荼没醒时又有些无奈。

这么没防备心可不行啊。

柯罗这么想着，伸手捋了捋白荼因平躺而半翘着的刘海。

他没待太久就去了卫生间洗漱。

白荼在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等听到水声又缓缓地闭上。

......

第二天，柯罗按照规定去上班，白荼则留守在屋子里。

一整个上午，除了正常的生理活动之外，白荼都在椅子上枯坐着。

他的身体看着像是在休息，可脑子不曾停歇过——从复盘自己之前的失误到设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回顾昨晚的事情时，白荼心里仍旧是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他自认为计划的每一步都很隐蔽，最后怎么就成了自投罗网呢？

难不成对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自己真实的目的？白荼有些挫败地想。

他现在倒是想再见一次幸祂，至少有机会问问对方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哪怕对方不说实话也没关系，真假他自会判断。

在工作条例规定中，如果不是因为健康原因而导致的停职或者离职，不仅会失去工作方面权限，就连新政府提供的福利也就无法享受。

使用公用车的费用将变得高昂。一旦生病，无论大小，医疗方面的开销更是沉重。

白荼倒是不担心生活方面事情，只是现在无法从官方渠道去验证幸祂此名存在的真实性，这让他有点束手无策。

昨晚没让柯罗帮忙查，也是白荼怕他猜到自己失联的真相。

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午饭的点，终端检测到白荼身体各项数值与理论推测的结果相差太多，就开始提醒他吃饭。

于是，白荼在终端上点餐。

相比较新政府SODOM那种只提供当天最新鲜最健康食材的食堂，在终端上点餐那选择就多了许多。

通过计算终端显示出最适合白荼的几种套餐，还特意高亮标识了出来。

只是没了社会福利之后的价格高得有些惊人。

好在白荼的薪资高，平时花销也少。就算被停职，也足够他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白荼懒得选，就点了终端推荐的。

四百多年前丰富且容易上瘾的食物都在如今主流的信息中被粗略带过，民众几乎不会在有机会去品尝和怀念。

现有的人们都按照新政府SODOM所期望的那般，健康地活着。

......

午饭结束，依旧无事可做的白荼才发现自己停职的严重性。

——他貌似除了工作之外......无事可做！

原本端坐着的白荼将自己缩进了餐椅的怀抱，眼睛一眨不眨的，像一个没了电的机器人。

对生活方面缺失的既视感，让他不由地想起了父母还在世的时候。

愉悦的相处岁月，温柔又强大的父母，还有那被恪尽职守的责任和义务，让他拥有过最完美的五年时光。

他甚至还拥有些许在襁褓时的记忆。

可纵然如此，这对现平均寿命已有196岁的人类来说还是太短暂了。

对待这些记忆，白荼浅尝辄止，不敢深沉而又无节制地回想。

是太过美好......又是太过痛苦......

【主人，您有一条消息，区长说有事请您去一趟，他已经派车子到楼下了。】

白荼的脚重新落回地面，带着他去到了落地窗旁。

在周围茂密的树叶间，白荼确实看到了一辆车子。

“帮我回拨一个视频电话给区长。”白荼没急着挪步，反倒是这样吩咐起终端。

终端识别到自己主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照做。

不到两秒，视频接通，区长虚拟的投影展开在白荼一个人面前。

纯白的背景，区长并不是在家。白荼迅速做出了判断。

“找我有什么事吗？区长。”白荼目光有神，认真询问。

区长和蔼一笑：“你私下也就和柯罗关系好，我想着你一个年轻人这样可不行，所以准备介绍个人给你认识，顺便让你帮个忙。不过现在一想，我应该先问问你空不空，再决定派不派车的。”

“我有空，现在就可以出发。您派过来的车是什么样子的？”白荼确认道。

“黑色的、伪装成公用车出行的那辆。”

“我知道了。”

“好好好，我在这里等你。”区长笑得很是开心，就像是多年独居的父亲知道孩子就要归家。

挂断视频，白荼随即发消息给柯罗说自己有事出门一趟，以防自己不能在对方下班前回家。

今天，尚不能习惯停职的白荼穿的还是公职人员最大众化的制服，但临出门前还是换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一身私服，只不过颜色还是同样的素。

白荼下楼换鞋、开门，和以往出门上班时流程一样。

等到了车跟前时，他没急着上车。

白荼的步子停下还没超过一秒，驾驶位上就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白荼也算熟悉，是所有后备秘书中很有潜力的一位——刘博简。

白荼坦然与对方打招呼：“原来是你啊。”

“区长先生让我过来接您。”刘博简垂着视线，在说话间为白荼打开了驾驶座后面的车门。

白荼往前走了几步，面色如常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我终端接受到的只有路线，没有目的地名字，或许这个问题我最后还得问您。”刘博简谦逊有礼，就像是第二个白荼。

白荼步子停过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没回应刘博简就坐进了车子。

刘博简只当是对方被停职心情不好，也没多在意。

车子内的装饰自然是和公用车的一样，就连“故障急停”的应急按钮也是一样，只不过作用有些不一样。

白荼将手放到了座面的边缘，像是闲聊般说道：“我的工作应该是由你接替了吧。”

刘博简刚张嘴，白荼就轻笑了声，“抱歉，我忘了自己现在应该没有立场和权限问你这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刘博简顿时冷汗密布。

后备秘书和能站在区长身边的大秘书虽然仅有一级之差，但其余方面差得很多。

白荼停职的事情太过突然，刘博简也是昨晚刚在终端上收到新的工作守则。

纵然是记忆力不差，可一晚上记下上百页的细节也是不可能的。

他刚刚差一点就要回答白荼的问题......而这是违反工作规定的！

但他因此意识到的问题还不止这些——白荼现在已不是大秘书，但其身份也是区长要接的客人。

他之前不该、也不能让对方告诉自己目的地的！！

终端收到的信息中没提到的部分，代表是自己不该知道的，他怎么能让白荼告诉自己呢。

这是要是被区长知道......

刘博简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呼吸因为思考的层次加深而渐渐不稳。

白荼望着明显忐忑的刘博简，安慰道：“你做后备秘书太久了，每次做事或者开口前多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很快就会习惯的。当然，开车时最需要关注的还是安全问题。”

刘博简飞快抬眼扫视过后视镜，镜中年轻素净的面上表情未动，自己工作上严重的失误在对方口里被轻巧带过。

这提醒......是不准备检举自己的意思？

轻微晃动的车身彻底平稳下来。刘博简此时对白荼充满了感激。

起初，刘博简在收到要去接白秘书的任务时想过很多很多——白荼会猜到自己接替了对方的工作吗？对方会因此敌视自己吗？白荼会借机明嘲暗讽自己一番吗？

纵然刘博简亲眼看过白荼待人接物的体贴周到，也亲身体验过与对方的愉快相处，可在这种情况下见对方，他心里还是忐忑。

他怕白荼性格并非真如之前那般完美，也怕工作能力极强且熟悉规定规则的白荼会给自己使绊子。

只不过一切的担忧都似乎是他的小人之心在作祟。

刘博简快速闭了闭眼，将杂乱的心思暂时收起，专心开车。

白荼配合着装聋作哑，看着右手边窗户外的风景。

***

自从人口锐减后，土地被重新归还给了大自然。

虽然清楚建筑废料耗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可人类的健康问题同样在减少。

一开始还有人对此决策产生过怀疑，甚至明确抗议过。

那些人觉得人口减少只是暂时的，耗费时间和金钱去做这样的事太过愚蠢。

但接下来几年逐步稳定增加的人均寿命堵住了悠悠众口，此举也算是从侧面解决了一小部分的人口问题。

刘博简这一路将白荼送往的方向，正是十三区植被占地最大的湿地公园——漠清公园。

各种花草树木、动物昆虫都按照“适者生存”的原则在这里安身立命，表面上人类曾居住过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在进入漠清公园的边界时，白荼就猜到此行的目的地了，可他还是没能猜到区长让他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车子在树林里行驶缓慢，白荼一刻都不曾松懈，他手指轻点着皮质的座面，节奏和韵律牢牢掌控在其手中。

路线终止，刘博简停下车子。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