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一群人

“他们都走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站在白荼对面的人一双眼睛隐在黑白两色的刘海之下，原本立着的衣领慢慢被拉下，唇的弧度清晰可见。

其手上的魔方被一次次打乱，又一次次复原。

白荼缓缓转身，已经准备好说辞：“就按照你昨晚说的那样，握手、打招呼、再聊点正事如何？”

他无所畏惧地靠近对方，在魔方骨骼错位般的声响中礼貌伸手。

白荼的手悬在半空，极其稳定，半丝晃动都没有，等着对方回应。

那双玩魔方的双手先是一停，然后也同样伸出一只手。只是他不打算与对方相握，而是用冰冷的指尖点在了白荼手腕正上方的皮肤——最绷紧的一处。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身体的情况不是装出来的。”身形有些摇晃的人抬头与白荼对视。

那双通红的眼睛和眼下的乌青一览无余。

由于其平静的状态，让这种露出脆弱一面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示弱。

白荼收回手，身上的警戒仍是没有放松，“你这是没否认自己昨晚绑架我的事实。”

那人虚弱时神情依旧恣意，像是一个情场老手。

他懒懒地靠到一边说：“昨晚……昨晚明明是你千方百计地想见我，不惜卸下十三区大秘书的头衔，结果一见面就想对我动粗。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于是就粗暴了点。最后知道你因此不开心，我还特意安慰了你不是吗？绑架？这又是从何说起？”

明明是针锋相对的场景，在这人嘴里却成了缱绻绵长。

白荼不想同对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有此一问，是因为白荼注意到方博士和区长的对话中从来没提到过这人的名字。

“你想问的肯定不止只有名字吧。”魔方扭转的声音停顿，那人一指方博士带白荼去过的那个房间道，“有关我的一切，都在那间屋子里。”

白荼知道答案在哪里，可要在目测有二十多平方的房间里找到自己目前想要的答案，这难度可想而知。

既然对方想方设法把自己引过来，那必定是对自己有所求的。

最佳的突破口——还是在本人身上。

白荼：“如果你不坦诚，那你的目的恐怕很难达到。”

幸祂不惧威胁：“我喜欢徐徐图之，从来不急于求成。”

话说到这份上，白荼也算是知道自己想走捷径的计划是没戏了。

回想之前那间堆满资料的房间，他发现房间最角落里的纸质文件排列的还算整齐，可纸越新，其散乱程度就高。

要想找到关键信息，恐怕得从老的资料里找起。

在脑海中理清思路，白荼选择不和眼前之人纠缠，直接进房开启持久战。

***

资料堆积的房间里灯光通明，白荼脑子里却是迷雾重重。

他前脚坐到地上开始翻阅看上去最新的资料，后脚就有穿着约束衣的人“咚”一声倒在他身边。

那人顶着两副生无可恋的脸，看着房中唯一灯光的来源。

白荼随手找了本装订好的资料集，打开扣在对方脸上。

“别再把眼睛看坏了。”他尽职尽责地提醒。

书下的脸一咧嘴，手指向某一处，给了白荼一个提醒：“你不妨从那边开始看。”

白荼狐疑，但还是试着相信。

他换到幸祂所指的地方，随意翻了翻没装订的纸。这貌似是一份有关一群人的文件，全部都是手写而成。

白荼大致数了数总共有三十多人，不同的姓名、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份。

幸祂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找到了！

白荼忙不迭地看起来——

【领导者】【严重ADH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主攻医学和药物学】【18岁时出现】【控制时间最长】【不确定性大】……

这些语意不明的关键词让白荼放弃快速阅览的技巧，逐句细看。

只不过越看疑惑越大。

无法得出具体结论的白荼又看了看幸祂前后几人的资料，相关描述的视角和措辞全都是同一种论调。

最后，他放下手里的纸，回到了还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地上之人的双脚以不同频率轻微晃动着，手则是像弹琴般敲击着地面。

“你有多重人格障碍，对吗。”白荼语气肯定。

那些纸里记录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被观察者，只不过是存在于一具身体里。

幸祂抬了抬脸上的书，露出姣好的唇形，“你的判断一向都这么准吗？”

唇齿微动，温温柔柔的一句话，让白荼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缓缓倒退一步，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觉新奇又陌生。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在这种感觉中迅速习惯适应后，白荼才慢慢靠近、慢慢询问：“你针对我做的一系列事情……有什么目的？”

幸祂手扶着书，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无力地靠向一面墙，这才勉强能撑住身体来面对白荼。

他歪着头，自下而上斜视白荼的姿势中有一种懒散的矜贵感：“你落到我手里，我却放了你。你放弃大秘书的工作，我又给了你一份权限更高的工作。你说，我是什么目的呢？”

幸祂语气玩味，字字滚过他舌头后都带了点别的意味。

白荼皱眉眨了两下眼睛，对这种语境很不适应。

“我都提醒的那么明显了，你还猜不知道吗？”幸祂脸上的笑意更甚。

白荼眼皮抽搐两下，正经答道：“你想策反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幸祂低低笑出声来，期间还夹杂了几声不轻的咳嗽。

要不是他现在太虚弱，或许会笑得更大声。

幸祂自我平缓着气息与心情，等到有余力开口时才说话，“我啊，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他的话听在白荼耳里半真半假，很难分辨。这还是白荼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

既然听不出真假，白荼就只能侧重于观察。

只是幸祂虚弱不堪，全然没有局中人该有的样子，让白荼无从判断。

白荼闭了闭眼，转身重新再一堆死物里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现在不喜欢和幸祂对话。

非常，不喜欢。

***

白荼在装满手写资料的房间里翻了一下午，幸祂就躺了一下午。

正如方博士所说，房间里全是有关这人身体的一切。

白荼笼统地翻过一遍房间的所有角落，其中既有对幸祂人格的研究，也有本体里各个人格所擅长方向的研究。

各项观察记录的详细程度，堪称精彩，也能说是毫无隐私可言。就连一向公正无私的白荼对幸祂的人生都忍不住心存怜悯。

那具身体一直在贡献，就像蜡烛燃烧殆尽、沸水蒸腾消散。

或许就是因为无法再忍受这种生活，所以才选择与危险为伍吗？幸祂可以离开这里的事情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就在白荼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怀疑某一位时，他左手腕上的终端专业地开始“劝”其进食。

【主人，检测到您的血糖即将跌破安全线，请尽快用餐。如需必要，我将……】

一阵无来由的烦躁，暂时不觉饥饿的白荼直接关闭了此次提醒。但这种操作效果也是暂时的，就像是会响起无数次的闹铃。

全球没人有权利关闭这一类的提示。

这是最高人工智能SODOM制定的相关条例，为的是人类的健康。

白荼对提示音烦归烦，但这提示倒是提醒了他，幸祂也同样需要进食的事实。

纵然对方已经虚弱到无法进食，也需要打相应的营养药剂。

他看幸祂虚瘫在地上的状态，哪怕心里依然存在戒备和敌意，还是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吗？”

但白荼没得到幸祂的回答。

白荼这才放下手里的资料，直接上前拿开了幸祂脸上用来遮挡光线的书。

幸祂左右两张略有区别的脸在光线的照射下白的融成一体，白荼二话不说直接搭上对方脖子上脉搏，继而撑起幸祂的眼皮做最基础的判断。

瞳孔大小正常，但参考区长和方博士的担心程度，白荼还是觉得自己得立刻做些什么。

“幸祂！幸祂！！”白荼呼唤其名字时，也不忘记迅速将其抱起，出了房间。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面对一个复杂的空间，白荼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以往不可能的错误。

他居然花了一下午去了解幸祂，却没有先了解清楚自己未来不知道要住多久的环境！

“我。。。我快被你……抱散架了……”

因为白荼极快且不稳定的步速，颠簸不可避免地产生，这反倒是让幸祂稍稍恢复了些意识。

“从现在开始，你说我做。”白荼清楚记得，幸祂这个人格的专业方向就是医学。

自己知识面再广，和幸祂也是比不了的。

“带我去……之前的房间。”幸祂往白荼身上多靠了靠，也免得自己再遭受太多颠簸。

白荼将怀里有些下滑的人往上抱了抱，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将人放到床上。

其他地方他不熟悉，可资料房和幸祂之前所在房间以及电梯位置之间的路线已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书桌旁。。。控温箱……”幸祂说到某个地方，白荼的视线就能避开房间中的零零碎碎，在瞬间找到目标，“只要是蓝色药剂就行。”

白荼小心拉开柜门，第一下却没能打开。

幸祂：“需要你的……终端验证。”

白荼这才发现控温箱侧面有个智能面板，手腕上的终端一靠上去，下方一道低沉的白色雾气泄出，柜门自动打开了。

控温箱里有颜色不同、深浅不一的药剂，全是没有标签描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