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孤儿怨

细微的凉风似乎又钻入四肢百骸。

“小……”

闻玥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嘴，并用眼神和行动告诉他。

“不要出声，那个东西应该还没走远，我们慢点过去。”

他们扶住彼此，尽量不发出声音，动作很轻很轻很轻。

不知不觉移动到了一楼走廊的尽头，应该是离那东西远了，谢阮卿才嗤笑出声：“这下算我欠了你一次，以后一定还。”

“……闭嘴。”

走廊尽头不合适的开着扇门，门应景的破旧，连把手也是极其古旧且生锈了的金属。

门上暗红的血迹有的像是洒上去的，溅的到处都是，有的又像是从某处渗出来，流出一道道血红色的丝线，除去血迹，还有数不清的划痕，深深浅浅长短不一。

“小朋友，你看这。”谢阮卿用手电照着某处。

一道道像是用指甲划出的裂痕，可孤儿院内只有大人和小孩儿，谁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才能让指甲在陈年的木门上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先别看了，我在找你途中发现了本日记，还没来得及看，就发现了你。”

谢阮卿从闻玥手中接过日记，先前看了起来。

xx年1月1日

妈妈说明天要送我去孤儿院，可是我明明有妈妈，为什么要来孤儿院呢?

妈妈说只是让我暂住，过段时间就会接我回家啦！她说这的院长会照顾好我的，说这里的小朋友都很友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想着和大家一起做游戏的样子。

xx年1月2日

我来到“爱心福利院”啦，院长阿姨看着古板实际真的好温柔啊，妈妈让我带了一堆玩具分给了这的小朋友，我很乐意和他们分享我的快乐。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可开心了，院长还跟我说，这以后就是我的家，让我放心。

xx年1月3日

妈妈离开了，朋友们好像都开始对我爱搭不理，还经常把东西扔我头上，头上那都磕破了……妈妈你快点回来吧！

xx年1月5日

他们打我骂我，嘲笑妈妈不要我了，身上有青色的，紫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碰起来好痛……

xxx年1月22日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把事情告诉院里的江姐姐和毛爷爷，可是他们只觉得我矫情，不愿意帮助我，只是对那些小朋友说了两句。之后没有再管了。

这件事后他们愈发变本加厉，对我大打出手，以前只是砸我，现在不仅踢我的肚子，还用拳头打我的头，警告我，不允许再告诉其他人。

好痛好疼，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xxx年2月21日

他们不小心把花瓶打碎，被江姐姐知道了，却异口同声的说是我打坏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姐姐却不听我的，把我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也没给我饭吃。

我好害怕！好饿！好累！好疼！

xx年3月6日

我的猫！他们打死了我养的野猫，当着我的面埋在了院子里的槐树下，那是我唯一的玩伴了……

一个都别想活！！！

日记到这中止。

这要是别的玩家应该都会不由得脊背一凉，但闻玥，谢阮卿是谁。

“啧，这小孩怨气太大了，系统要是词穷建议把副本名称改成孤儿怨，兴许流量更多些。”

闻玥：“……”

这人是懂营销的。

他视线重新落回信件上，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孩子要这样排斥新来的孩子，他们命运一样不是吗？

他这样想，也是这样问的。

谢阮卿没心没肺似的笑了笑，说：“一出生就失去双亲，和中道被抛下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你说的没错，他们本质上没有区别，只不过这些孩子自认为有优越感罢了。”

聊着聊着，注意再次回到门上，门框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红线，沿着门，整整齐齐的黏了一圈。

闻玥和谢阮卿刚准备转身离开，可目光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再度回到门上。

“小朋友，你说门后面会是什么呢?”好奇心突然冒出来，谢阮卿如同着迷一般向前走了一步。

他听见一种很轻微的抓挠的声音，像是指甲或用没有指甲的手指尖在门后大力抓挠着。

里边隐约还有叫骂声，哭泣声和嘲笑声，混为一谈。

谢阮卿愣了神，看着面前的门，一动不动。

闻玥意识到了什么，忙招呼他：“谢阮卿，听得见吗?”

可不论怎样，谢阮卿也不为所动。他自顾自伸出手刚要触摸那道布满痕迹的门，那门却在猛然间消失了。

大脑没来得及反应，二人就一齐坐落在了一楼的走道上。

“你没事吧？”闻玥破天荒关心了一句。

“我没事，”说完又嘴欠的补上句：“想不到小朋友这么关心我呀。”

“看看你死没死。”

“也是，我死了你可就……”他理所应当接话，声音却慢慢没了下去。

“什么？”

“没什么。”

有一瞬谢阮卿的眼神有些落寞，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感，他觉得这个时候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开口成了一句玩笑话：

“我说，你可就要霸占我那为数不多的积分了。”

闻玥“啧”了一声：“谁稀罕。”

“对了，日记中提到了猫的尸体，说不定是重要的线索。”闻玥起身踢了踢还坐地上的谢阮卿，示意他起来。

“好，遵命。”

院子里传出“喵喵喵”的叫声。

说什么来什么。

他们朝院子走去，“喵喵喵”的叫声越来越近。

到了老槐树下，花瓣从天空散落下来，盖住了四周的土地，仿佛下了一场大雪，遮住了一切犯罪的证据。

“小朋友，敢挖出来吗?”

闻玥没回话，只是调出系统面板掏出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牵来的生锈铁锹丢给谢阮卿，随后吐出一个字。

“挖。”

“啧，小朋友压榨苦力啊。”

嘴上这样说着，谢阮卿还是接过铁锹乖乖把土挖开，映入眼帘的尸体上有刀伤，抓伤，烫伤等等几处伤口，让人不堪入目，死相极惨。

小猫的眼睛是黄色的，死后瞳孔放大，好似在不断的求助。

怕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无法对一个小生物做到这种地步吧。

那群孩子真是个恶魔。

之前碰到的门这时又出现了，这次不知何意的红线条又多了些。

他们相对看了一眼，同时伸手，将门把手拧一圈打开了，里面传来更浓的血腥味，跟先前楼层里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亮根本照不到头。

刚走进去，门便砰的一下关上了，墙上是各种的涂鸦，像是小孩子所画的。

涂鸦刚开始，里面的小人一起玩耍，到后来，涂鸦越画越血腥，越画越暴力，其至出现小人死的惨状。

走到拐角处，槐树底下的那只小猫冒了出来，对着他们“喵喵喵”直叫，指引他们到达某个房间。

一路上，方块会突然的扭曲变形，给人一种眩晕，恶心的感觉。

又听见了小孩子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更大，且更为刺耳，直到听见末尾飘出句话。

“哥哥们好，我来找你们了。”

“小朋友，你听见了吗?”

“你这句话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闻玥心里也是很不安，但并没有展露出来。

那道门再次出现，木门却变成了铁门，锈迹斑斑，抓痕却未减，上面落着血迹淋淋的四个大字：

“都给我死！”

咚的一声，一个似脑袋的不明物体砸向铁门，还没等闻玥和谢阮卿反应，里面传来了哭声，门自己缓缓开了。

门内很黑，一丝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之前遇见的红衣小女孩，安静的躺在床上。周围孩子们的咒骂声在屋内无止歇的回荡。

“你妈妈不要你了！”

“不是的，我妈妈很快就会来接我回家！”

红衣小女孩身上血迹斑斑，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破了个口子，完全不似刚见面那般清纯美丽。

闻玥下意识询问：“你没事吧？”

只是他们犯了个很低级的错误。

红衣小女孩猛然坐起，抬起头来，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毁容，看上去狰狞极了，像个恶鬼。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盯着闻玥，眼神充斥着愤怒和憎恨：“我当然没事，只是你们有事了！”

说着，红衣小女孩留下一滴滴血泪，周围有一团团黑雾，是女孩的怨气，她不管不顾向他们冲了过来。

地形瞬息万变，又回到了孤儿院，猫猫焦急的朝着院长室的方向叫了好几声“喵喵喵”。

好像在提醒着他们进门，二人想都没想朝着那个方向直直冲了过去，进了档案室把门儿反锁后，两人又通过小门进了院长室。

走廊的血迹仍在弥漫，女孩走过的地方，血流成河，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花朵。

“猫猫，看到他们了吗？”

“别躲了，快出来，我杀了你们所有人！”

女孩事先轻柔的声音在询问猫猫无果后开始变得暴躁尖锐。

忽的，一直紧锁的院长室竟在这一刻门开了，女孩走了进来，毫无防备的闻玥被黑雾扼住了咽喉。

谢阮卿临危不惧，迅速找出了之前女孩妈妈写给她的信，还有院长的日记。

“你先别激动，难道你不想你妈妈吗?”

“你先看这个。”

“妈妈！我想妈妈！她给我写过信，我怎么不知道？”

女孩身边的雾气竟然在渐渐消散，放下了闻玥，谢阮卿一个箭步冲上去拉起闻玥就往门外跑。

这一举动惊动了女孩，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在骗她。

“咻咻咻。”

“咻咻。”

刚跑到走廊，那许久不见又熟悉的声响从前方传来，愈来愈近——是那坨长着众多人脸的腐肉。

后面鲜花伴着鲜血已经延伸到脚底，也预告着女孩很快就会追上来，笔直的过道没有其它分枝路线，现在是左右夹击。

危机时刻二人顾不得多想，拉开一扇房门就往里冲，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木门很破旧，有无数窟窿可以清晰的看到内外的情景，甚至还有血水流淌进来，谢阮卿迅速推来柜子暂时性抵住外面的东西，叮嘱好闻玥后直接从窗台翻了下去。

闻玥紧跟其后顺着窗帘把自己甩进下一楼层和他汇合。

他吃力的攀下去，险些摔下几十米高的楼层，还是谢阮卿借了个力把他拉进来，被谢阮卿这么一带，闻玥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向他。

谢阮卿则下意识护住他的脑袋，闻玥就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鼻息也闷在了他的胸膛。

闻玥迅速分开，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耳尖微微泛起的红还是没能躲过谢阮卿多年刑侦的洞察力。

没来得及喘息，脚下的砖块突然间开始塌陷，天花板碎裂成一块块石头，从上方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谢阮卿扶着体力不支的闻玥一口气往楼下冲。

这里的空间开始碎裂，出现裂痕，别说建筑了，整个副本都在崩塌！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女孩的嘶吼在整个副本内回响。

谢阮卿心感不妙。

那团腐肉竟然没能困住女孩，黑雾影响神经，可没能让她害怕反倒更加怨恨，以至于怨气直接挣脱开黑雾的束缚。

腐肉根本敌不过她，还会再度刺激，他们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就不该让两个boos对上！

红花开满了整栋大楼，到了最后实在是无路可走，谢阮卿松开闻玥安顿好，独自一人走近被怨气死死围住的女孩，打算跟她谈判。

“这是你妈妈给你写的信，她真的很爱你，为了你不受伤害，才把你送到这儿来的，你可以自己看看。”

谢阮卿平静的向她叙述事情的真相。

“我们还在桌底下发现了有着血手印的纸，大小来看应该是你干的，这是院长的日记，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女孩接过来，颤抖着手打开。

许久她又开始疯狂的咆哮：“你骗人，她这么大个官，怎么可能不知道，假的！你们骗我！”

女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这本日记是院长亲笔，字迹潦草却很有力。

女孩拿着这个本子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甚至也不能说服自己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开脱。

谢阮卿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劝慰。

“院长并没有不管你，这件事她先前的确不知情，她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这些信封也没能及时送到，因为你把她杀害了。”

闻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女孩身形一僵。

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在恢复，女孩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他身边的怨气已经完全消散。

“孩子院长并不怪你，都怪院长没有照顾好你。”

院长的身影忽现在眼前，女孩跑上前抱住了她，哽咽道：“我知道错了。”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好啦，快跟院长走吧。”

女孩的脸上再也不是泪，而是甜甜的笑容，这个笑容阳光又好看，这才是孩童该有的样子。

“好。”

女孩和院长的身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渐行渐远。

日光缓缓上升，坍塌的房屋恢复，却没了刚进门时的辉煌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丛生，灰尘弥漫，一片长久无人问津的废弃建筑。

许多年前，这里有个女孩，她有两个很爱她的亲人，遗憾的是种种乌龙造成的误会永远无法弥补。

如果再早一些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惜的是永远早不了那一些，往往人们总要等到事情不对时才会发现，就像是瓶子只有落地破碎的那一刻，才会有人注意。

镜子破了又怎会重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