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当断必断
“婶子......”
孟氏终于找到了那罐上好的铁观音,正欢喜的准备给孟清泡一杯,却见她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心突突的乱跳。
“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氏眼底的关切是那样清晰,那么浓厚,孟清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自己手上的包裹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这是我爹临死前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藏着,是我对不起婶子。”
孟氏却不肯接了。
“孟清,我待你说不上特别好,可也是当女儿养的,这些年也没亏待你。你说你要分出去单过,哪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我也受着,随你去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拿回去,今儿我只当没这回事!”
这样的疾言厉色,可见她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的。
孟清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恨,原来自己一直将妇人一颗滚热的心给凉冷了,冰了!她忽然就释怀了,上辈子本就是自己的错,怨不得任何人,他们不过是秉公办理罢了,哪里能算是他们送她去死的呢?
枉费比别人多活了两次,到头来竟不过还是个小人罢了!
“婶子,是我看轻了你。爹的遗命本就是他去后,还您自由身,且这里面也不是休书,而是和离书,您拿着,以后再无人敢说您什么!”
明日她会亲自去找村长和理正,将这些年自己的任性和自私都说与他们听,还孟氏一个清白名声。
“我答应了你爹会照顾你的,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不管你。这个东西要不你拿回去,以后我做的不好了,你再拿出来指责我,要是你觉得我做的还可以,就一把火烧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孟清心口酸涩,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难言。
她将包裹用力的塞进孟氏的怀中,扭头就匆匆离开了宋家。
孟氏追出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忧,急的直跺脚,看到宋宴就站在院内,连忙说。
“快追上去,这黑天摸地的,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宋宴没啃声,却转身快步出了院门,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疾步的孟清,不由的低声嗤笑,小胳膊小腿的,走再快又能走多远呢,还不是被他三两步就追上了。
孟清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他,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我不用你送,你回去吧。”
宋宴心里冷哼,不想人送,却摆出一副害怕的表情,真是口是心非。他也懒得跟她废话,只默默地跟着。
这人一向固执,说不听,她也就不再说第二遍了,只脚下越发走的急了,有好几次因为看看不清路,都打了几个踉跄了,宋宴跟在后面,看的越发气闷,他都没嫌烦,她倒是一副厌烦躲避的嘴脸,还真是可笑。
两人都不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在心中编排对方的脾性,百来米的距离也就眨眼就过了。
到了家门口,推开大门,接着月光望着略微杂乱的小院,孟清忽然就有些瑟然。
“谢谢你送我回来!”
宋宴抿嘴一声不吭就往回走,孟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这才转身进了门。打了点晚间捂好的热水,洗了澡就躺在了床上,想着宋宴那张拽脸,忍不住嘀咕。
“难怪被你老婆抱怨你是个冰块,还真是一副天下人都欠你钱的模样!”
宋宴这边回了家,就被孟氏叫在了堂屋,那桌上还放着晚间孟清带过来的小包裹,此时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赫然放着五锭十两的银子,以及一封写着和离的信件。
“娘!”
孟氏抬手指了指旁边,说道:
“坐吧!”
她精神有些不好,眼睛也有些红肿,应当是哭过了。
“修远,你怪我改嫁给你孟叔吗?”
“那是您的自由!”
孟氏凄然的笑了笑。
“修远,娘一直没告诉你,你孟叔不是病死的。”
宋宴其实已经猜到了,老孟头死得太突然了,虽说那时候他和宋睿正好都不在家,可不过短短七八天,人就没了,老孟头身体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得急病死了,这本身就很蹊跷,可孟氏那时却什么也不说,只当病死的给下葬了,孟清也没有表现出异常,他便也只当自己想多了。
“娘,是那边找来了吗?”
孟氏点了点头。
“你孟叔给他们下了套,以为我们去了海外,这里算是安全了。”
宋宴点了点头,又问。
“孟清知道孟叔的情况吗?”
孟氏擦了擦眼泪,摇头道。
“自是瞒着她的,你孟叔伤了肺腑,便让你林叔说是在山里吸入了毒花粉,伤了肺腑,得了痨病,把这事圆过去了。”
宋宴沉默的坐着,想着小姑娘回去时孤单的背影,和那个破败的小院。
“当年为了你爹,你孟叔没了老婆,孟清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四年前又因为我,你孟叔也搭进去,孟清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修远,我们不能不管她。”
“嗯,以后我会多看顾她一些!”
这个答案不是孟氏想要的。
“我想让你娶她。”
宋宴猛然抬头。
“如今有了这和离书,你和孟清也算不得是兄妹了,成亲也不会被人诟病。你娶了孟清也算是全了你孟叔孟婶的恩情。”
宋宴的视线落在和离两个字上,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这事为何不着小弟办?”
孟氏答不上来,这是她的儿子,还是长子,承载了她的无数希望,但也正因为这样,才对得起老孟头夫妻用命给他们换来的安稳。
“娘想不到理由吗?”
孟氏怎的听不出宋宴话底藏着的不满,可她依然选择了无视。
“娘希望你能答应。”
宋宴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行,我应下了!”
孟氏欢喜起来。
“那我明天去找媒人,尽快将你们的婚期定下来。”
宋宴起身,漆黑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
“娘就那么肯定她会答应吗?她今日送来这些东西,摆明了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的,说难听点,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所以娘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呢?”
从她跨进这个院子,再到她离去,宋宴都看在眼底,她是不愿意呆在这里的,那眼里的抗拒藏都没藏,就那么明明晃晃的让他看了个正着。
“外面的风言风语,娘也应该有所耳闻,她属意邓玉书,这事不是假的。”
“还有,娘最好想想,她把这些东西藏着掖着这么久,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拿出来了。”
宋宴走了很久,孟氏依然坐在堂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竟是面无表情的。
孟清睡了一夜,可也被前世旧梦缠了一夜,早晨睁开眼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梦和现实,以为自己还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大牢里,等着随时会来的宣判。外面太阳都挂树梢了,阳光把房间整个照亮的同时,热气也蒸蒸而来,这床上也没个凉席,再混沌的脑袋也在这股热中清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做的玉米粥已经馊了,她端着去了后院倒给了园舍里的两只鸡,顺便捡了两个鸡蛋回来。看看坛子里剩下的一小半大米,最终决定奢侈一把,又去田里摘了两颗青菜,给自己做了一碗面,凉水一过,添上刚刚烫熟的青菜,再拌点去岁秋天做的黄豆酱,虽依旧清汤寡水的,倒也是胃口十足。
小院虽破,但五脏俱全,除了正房三间,还有左右厢房,东边的被她改成了灶房,西边的则改成了浴室,正房西边那间是她的卧房,也真是被宋宴带人好好修整过的,比起其他的屋子都要好一些,虽才过了三年多,可那窗户檩子看上去都是半新的。东边的那间原是她爹娘的,这些年了,门上的锁都锈了,堂屋的条案上放着她爹娘的牌位并一个香炉,都已经落了很厚的灰。
她站在牌位前许久许久,这才转身出去端了一碰水,擦了几遍才擦干净,默默的上了三炷香,这才端着水出去,继续收拾院子。
忙活了一上午,看着破旧但干净的小院,她擦了擦汗,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才像个家啊!”
本来还计划把这院子里的四小块菜地给翻一翻的,杂草已经拔了,可日头已经高照,外头实在是太热了,她便不想为难自己,决定今天就感到这儿,明天起早再侍弄这几块菜地,多种点小菜,她的小日子也可以过的和和美美的。
“小清......”
孟清抬头去看,大概蹲的太久了,猛然间还有些眼花,过了一会她才看到门口站着的邓玉书。
“你怎么又来了?”
话语里都是厌烦,邓玉书心里难过极了,心里那点侥幸也彻底被浇灭了。
“小清,你真的要跟我断了吗?”
孟清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厉声喝道。
“打住!”
“我们可从来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叫断了?”
邓玉书心中剧痛,原来不是他做梦,孟清真的不要他了。
“我......”
“行了!”
孟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从前我们两个都年轻,行为做事多有不妥,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该有的规矩都要守起来。且你也是要即将考学的人了,礼义廉耻想比书中多有读到,即便你真有什么想法,也该先与家中父母取得许可,如果没有,你眼前这般行事,日后平步青云位居高位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见他要哭不哭,泫然欲滴的,孟清只觉作孽。
“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要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拘泥在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里,没得耽误了大好前程!”
邓玉书再不敢让眼泪留下,急急背过身去。
“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要是放在现代,孟清会十分爽快的点头,可这里是封建时代,她便不能点这个头。
“还是不要了,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便当是我们缘分至此吧,这村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太多了,以后见面也权当不认识吧。”
邓玉书死死的捏着衣角,哀痛欲绝,试了几次终不能成声,怕她听见他的哭腔,连声再见也不敢说,匆匆跑了。
孟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去把院门关了,她可怕死了邓玉书再跑出来了,这哭戚戚的一副羸弱少年的模样,弄得她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果然还是断了好,不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邓玉书的娘亲邓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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