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迷雾重重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虞清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枯坐在井沿上,她盯着幽深凄寒的井口,神思仿佛被抽离了肉体,飘向数载前。
她原本只是一介小小县官之女父母慈爱,姊妹亲善,日子过得好不快哉,本以为可以一直顺遂下去,不料一场认亲,她和身边亲朋一夜之间被拉下地狱,万劫不复。
她还记得那日京中来的贵人,直言说自己是京中昌恩侯府中人,数年前府中歹仆趁主子生产虚弱之际将襁褓中的小主子偷走逃跑于此,而她就是她们侯府丢失的小主子。
爹爹娘亲一番证明才说明了认错亲这个误会,来人留下赔罪礼,当晚就欲返程,爹爹和母亲商议之下决定为其简单饯别,以示礼节。
谁料,变故横生。
她每每睁阖双眼,当年那晚熊熊燃起、吞噬灼烧一切的大火就会裹挟骇人的滚滚热浪将她死死困住,大火中绝望凄厉的哀嚎声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分都会劈开她的头颅,塞进一张张熟悉的,却又因为极致痛苦变的狰狞扭曲而显的陌生的面孔。
她的灵魂似乎也随着那场大火湮灭其中,可她肉体的牵引,又让她的灵魂死而生生而死,陷入反反复复的煎熬。
她到底还是被那京中派来的人以保护之名接回,弄假成真,成为了京中勋贵昌恩侯独女。
她不止一次地怀疑是侯府中人设计了那场大火,但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冒着会获谋害朝廷官员罪名的风险认准了她,她暗中查了卷宗也好,当年侯府中所有人的行程和所处地点也罢,都无法得出侯府中的人策划了那场命案。
难道真的是场意外吗?可为什么那晚只活下来了她和那个受主子之命来认亲的仆妇,明明厨房应该是起火源,可为什么那火却是从父亲的书房开始燃起的。
书房里有太多关系到财、政、刑的机务文件,是有把柄在父亲手中的同僚吗?可大多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剩下未及时赶来赴宴的同僚事后也投入了调查,其间所有动作都公示于百姓,尽职尽责,了无嫌疑。
当年那仆妇也在前两年病死了,临终时她去看过,那仆妇对当年之事言辞闪烁,只言片语中,透露着不寻常。
侯府,绝不清白。可要报仇,寻不着一点证据。
“姑娘,二君差您去前院一趟。”一个女使悄无声音地近了虞清宛的身,惊了主子是极不合规矩的。
虞清宛醒了神,正欲细问在前院何处,那女使又没了踪影。
她倒也习以为常,在昌恩侯府,她这个被寻回的千金似乎只是侯府彰显自己慈爱重情的噱头,在府内并不为人所敬。
索性她也并非真千金,不然该有多心寒。
虞清宛出了门就往前院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像一个个毫无生气悬丝傀儡,表情僵硬,眼神空洞,但唯有看见她的时候,黑色的瞳仁才骨碌碌转向她,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虞清宛后脊攀上丝丝缕缕的凉意,不自觉加快脚步。
可这府中的路怎么也走不到头似的,且今日每个下人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神态举止离奇相似,透着死人气。
她头皮发麻,不得已换了条人少的路走,终于是走到了前院,她正要从拱门处进去,抬眼却看见了一个同她长相有六分相似的红衣女子也进了前院。
虞清宛震惊,闪身到了拱门旁的墙后,那个红衣女子竟然与她如此相像。
“锦儿,娘的心肝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看我和你父亲。”一道熟悉的妇人声音清晰地传到虞清宛耳中。
虞清宛惊愕地透过花窗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侯府的大娘子,旁边站着同样一脸慈爱的侯爷。
虞清宛紧紧贴着墙,脑海里一片混乱。
方才大娘子唤那女子为锦儿,可自己当年进入侯府时,大娘子和侯爷分明对她说自己唯一的亲女,也就是凌安锦病逝了。他们不能接受,所以才让她顶着凌安锦的身份在跟前尽孝。
她再次透过花窗细细看了看那女子的面容,和书房挂着的画像一般无二,世上不会有如此之像的人。
可以肯定的是,凌安锦并没有双生姊妹,那么这女子极有可能是本人,凌安锦一直都活着!
这个想法一出,虞清宛心头一惊。
可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活人说成死人呢?
当年那个仆妇却又说是小主子打小就丢了。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这侯府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好了好了,饭菜都备好了,边吃边叙。”侯爷一脸笑意。
一行人往主院走去。
虞清宛心脏开始狂跳,她的灾祸始于这场莫名其妙的认亲,她有预感自己接近当年那团迷雾的中心了。
她必须跟上去。
可怎么才能不打草惊蛇,她犯了难。
“姑娘,且跟奴婢来。”正在虞清宛犯难时,方才传唤她的女使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她跟前低声说道。
虞清宛再笨也看出了这女使一路上都在牵着她的鼻子走,她冷了脸,“你究竟奉的是谁的命,意欲何为?”
女使低眉垂首,语气毫无波澜,“奴婢奉的是二君的命,您所查之事或许今天即见分晓。二君即将去江州赴任,不忍看您被蒙骗其中,特派奴婢襄助您。”
女使说完,虞清宛眼前便浮现了一张平易近人常挂着和蔼笑容的中年男子的面孔,那就是侯府的二君,侯爷的庶弟,她从前的“二叔”。
二君是这府上唯一一个对她不错的人,每次若有好的物件,除了其他小辈,她也会有一份。
他为人处世让人挑不出错处,上至侯爷下至下人,都对他十分爱护。
可她却莫名的觉得他并不如面上那般和善,说是笑面虎倒也太过,毕竟他与人为善未生出害人的心思,那也许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她一靠近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压抑得紧,遂就避着他,还好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
话说回来,她现在觉得,这二君似乎也不寻常,借她谋划些什么,可她有什么价值吗,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女使毫无感情的声调传来,“姑娘可还有什么顾虑?”
虞清宛承了话,“走吧。”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女使带着虞清宛走到了一处废弃的柴房,这处曾经走过水,死了人,人人害怕惹了晦气,避之不及。
她拨开柴薪,摸索着墙壁,轻轻一摁,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方正的坑洞。
“就是这里了,姑娘且下去,一直顺着墙根走就是了,尽头处是木头板子封死的,不会叫人发现。若要回来,按动身侧甬道凸起的地方就能打开回来的机关。奴婢路已带到,姑娘请便。”女使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就出了柴房,关上了门。
虞清宛迟疑了片刻,走下了坑洞。那坑洞的阶梯似乎也有机关,她一踩上,头顶的地面便合上了。
周遭一片漆黑,眼不能视,余下的感官便格外敏锐,潮湿的土腥气混合着霉腐味直蹿入鼻子,虞清宛呼吸时只觉困难和滞涩,她摸索着往前走。
甬道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逼仄,便是一个成年男子也能通过,是以虞清宛走道倒是十分顺畅。
在漆黑寂静的环境里,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有人声传来,声音就在甬道前方了,虞清宛松了口气,再走不到尽头,她憋死了。
到了尽头,她摩挲了一下,确认是那女使说的木板钉死的终点了。
她紧接着摸索着墙壁,确有机关,她遂完全放下心来。
“父亲,家里可一切安好?”凌安锦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
昌恩侯并没有立即回答,待大娘子屏退下人后才回答,“本侯的地方,谁敢掀起风浪啊?”
凌安锦轻笑一声,“女儿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告知父亲母亲。”
大娘子来了兴致,瞧了瞧自己女儿的神色,惊喜地探询道:“可是有了?”
凌安锦掩唇讶异,“母亲真是神了。”
昌恩侯抚掌大笑,“我们的锦儿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该当母亲了。”他片刻止笑,忧心忡忡,“只是佑安那孩子府上妾室众多,鱼龙混杂的,难免有些心怀不轨的人眼红我儿,加害之。”
“佑安”两个字如平地一声雷炸的虞清宛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她可能知道这侯府在遮掩什么了,这可是桩万不能叫天下人所知晓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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