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腰绳
“我自己的衣服呢……?我的斗笠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金知迅速从床榻上下来,他习惯与人保持距离,躲着傅骞玄像躲着瘟疫似的。
“这里是我的船,我找不到你们之前休息的地方,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傅骞玄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已经了解了金知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
海岛上经常吹台风,下大雨,天气骤变,为了防止自然灾害,族人们便在地下建立了石室,外界人上岛也不会轻易发现他们,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的衣服……?”
金知穿着别人的衣服觉得很不舒服,他的衣服都是娘亲用蚕丝亲手给他做的,金知喜素净,娘亲便为他做了好几身白衣。
“你的衣服我让人给你洗好了,上面全是泥点,相信你也不会习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睡觉吧?”
傅骞玄的举动对金知而言,似乎是太亲密了,并非至关重要的人却为他做这些事……
娘亲从小也教过他,面对任何人都要留着警惕之心,保护好自己,医仙族一向喜爱洁身自好,不寻欢作乐,不涉及烟花柳巷,有了私心杂念,做的药都会受到污浊之气的影响。
他当然也知道傅骞玄这么做的原因,但是眼前这个人还是不能让他完全的相信。
现在这个时辰,天也快要亮了,金知满屋寻找自己的斗笠,他可不想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自己身上的斑痕吓到这些外界人。
万一傅骞玄受了惊,一刀把他给杀了,可就无法为族人们报仇了,他得活着,并且要好好把自己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遮蔽好,不让任何人发现。
“您的斗笠?在甲板上,奴婢给您洗了,放在那里晾干。”傅骞玄见金知满屋子转,急吼吼的样子有些窘迫,他便传唤进来了给金知洗衣服的小丫鬟。
金知跟着小丫鬟去了甲板,拿下斗笠戴在了头上。
他想起自己在东边海岸被锦越点中了晕睡穴,他原本是要挖坟埋葬族人的,不知现在母亲和族人的遗体怎么处理了。
死者已矣,还是尽快入土为安才好……
金知走下船,朝东海岸走去,肩膀上突然盖上来一件披风,他的耳边响起傅骞玄温和的声音:“天凉,别冻着。”
“我不习惯穿人家的衣服。”金知说着抖了抖自己的肩,欲婉拒掉傅骞玄的好意。
傅骞玄双手把披风套在了他身上,顺便系好带子:“那你将就一下,现在情况特殊,你得知道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按照你的意愿来进行。”
金知对他的话不太明白,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外界人总是会教他一些爹爹才会教他的道理。
只可惜爹爹生前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研究老祖宗留下的医书了,并没有时间教给他更多的道理。
娘亲虽然教他的大道理很少,但对他很是疼惜,把他照顾得很好,他就是娘亲手心里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茶花。
从船到东海岸的路不算远,天已经蒙蒙亮了。
和金知一起并排走的傅骞玄此时突然慢下了脚步,他神情紧张,眉间紧蹙,捂着胸口的手将衣服都抓皱了。
金知自然是感知到了,作为精通医术的医者,他对这些异常现象十分了解,但他没有因此停下来询问什么,因为在他心里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
傅骞玄让他的手下帮助金知挖坟,他们干活极快,现在已经挖好了墓穴,就等着时辰下葬了。
“若是不着急,我让人做好棺木再将他们下葬。”身后响起傅骞玄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
金知摇摇头,在娘亲的尸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对傅骞玄道:“医仙族自古以来天生地养,不需要棺木,以地为床,以草为被,足矣。”
下葬前,金知跪在每一位族人的尸体前磕了头,娘亲被放进墓穴之前,金知取下了她衣襟上镶嵌的灵石珠。
这灵石珠原本是金知正式接任族长的时候,娘亲要用这灵石珠做成一条平安绳,送给他,系于腰间做贴身腰绳。
医仙族的规矩,族长掌控着更多古术仙方,若定力不佳走了歪路,容易遭天谴。
用祖传下来的灵石珠做成的腰绳系于腰间,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灵石珠的警示和束缚。
如今金知把灵石珠收了起来,不日便亲手做成腰绳佩戴,永远警醒自己不触碰禁令。
看着娘亲和族人逐渐被土淹没,金知低着头跪在地上,他感受着切肤之痛,骨肉分离,闭上眼睛便是族人惨死的模样,如此血海深仇,不报誓不为人!
墓穴慢慢被填平,来年兴许这里就会被草丛与花朵覆盖,金知在那里跪了很久。
傅骞玄的隐疾发作,被人快速带回了船上,随时准备着的药膳大口喝下去,也只起到了半大不小的作用。
这些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股从心里透出来的寒冷,每回发作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在回忆着那个被父亲罚跪雪地的夜晚,此时的寒冷刺骨与彼时雪夜的寒冷大径相庭。
他盖着不少层被子,下人们给他围着火炉,身上贴着十几个热水袋,依然不能让他感到温暖,每分每秒都是锥心刺骨的寒冷与疼痛。
两个时辰后,病状才得以缓解,此时的傅骞玄虚弱得如同一只战败的狮子,浑身上下都是战损的模样。
锦越看着主子发病的痛苦,他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膳汤坐在床边喂给傅骞玄:“少爷,把药喝完吧。”
傅骞玄嗅着那碗药的味道,情绪顿时暴躁如雷,一手抓起药碗狠狠摔在了地上:“这废药越来越不管用了!原溪廷那家伙跟这药一样没用!宫中御医,却治不好我的病症!都是废物!”
锦越赶紧让人再端来了一碗药,傅骞玄此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他下床走到桌前喝了一杯茶,让人把药拿开,回头对锦越问道:“他呢?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说什么?”
锦越:“还跪在墓地那里,什么也没说。”
傅骞玄单手叉腰,撩开帘子侧着头看了看窗外的岛屿,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能坚持,从早上到现在,怕是都跪了好几个时辰了,腰杆子都不弯一下的。
“你去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
锦越抱拳答应后,下了船,他来到东海岸,看着金知长跪不起的身影,如同一棵被风遗忘的白杨树。
他再度泛起了恻隐之心,这个少年自带一种我见犹怜的味道,加上他的遭遇,再连上刚碰面时自己踹他的那两脚,锦越胸口莫名有股刺痛。
“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别跪着了,把膝盖跪坏了还怎么替他们报仇啊。”
锦越对着他单膝跪地,一手抚剑,一手搭在了金知的肩头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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