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降的“哥哥”目录

第1章空降的“哥哥”

接连下了几场秋雨之后,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池睿阳骑着不知道转了几手的铃木,拐进另一条巷口的时候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这种换季的时节,别家小孩早早就被爸妈盯着穿上了厚外套,池睿阳身上还是只有单薄的秋季校服,和洗得快褪色的牛仔外套。原因很简单,他没妈,有那爸还不如没有。

池睿阳一家可以说是烂得远近闻名,暴力狂赌徒父亲,生下孩子后就跟有钱男人跑的母亲,还有他这么个不好好上学,到处打架的小混混,一家子绝配。

所以听到邻居在他耳边贱兮兮挤眉弄眼地说,“阳阳,快去看看吧,你爸妈在那边打起来了,都见血了”挑了挑眉,把剩一截的烟嘴扔到了路上的小泥潭里,嗤笑道,“妈?我哪来的妈?我没爸没妈,你们把我当孤儿就成。对了李姨,我刚刚回来路上又看到李叔叔跟那个老师在一块走呢。”

刚刚还贱兮兮调笑的中年女人立时沉了脸色,拧着满脸的横肉往池睿阳手指的方向走,哒哒的高跟鞋声逐渐急促和气恼。

李姨住在他们家楼上,看着有点年纪,但是真实年龄不到四十。年轻时也算是个标志的长相。经人介绍和现在的老公结了婚。

当时的工人也算是个体面的职业,没想到几场经济危机之后,他们这个偏远落后的北方小城也受到波及,一批批工人接连下岗。

李叔就是其中一个,再加上他们患有精神问题的小儿子要大笔的治疗费,积年的失意和压力把原本就不深厚的感情磋磨得连渣都不剩。

李叔开始打牌混日子,钱混进去了不说,还在棋牌室认识了个老师,闹着要离婚追求真爱。甚至开始偷李姨摆摊挣的钱给外面的女人,一家子过得鸡飞狗跳。

人,明明自己过得不如意,却在看别人家的悲惨时比谁都兴奋。

池睿阳把摩托车停在了巷子口,背起画板在狭窄的巷子走。连日的雨水搞得路面泥泞不堪,一个没注意踩到了路上一块松动的石板,搞得一裤子的污水。

“操,倒霉”。这是他唯一一条校服裤了。

在黑暗中看到暖黄的光的时候,就代表到了长长的小巷子的尽头,外面连着小区的小广场。

小广场上永远都是节目不断,街坊吵架的,邻里骂街的,谁家小孩打起来的,闹离婚的夫妻,要债的混混,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他还没走出去就听到喧哗的人群,今天又是什么节目?池睿阳叼着烟挤进了人群,通常情况下他是对节目没兴趣的,但是听说今天主角是他爸妈,他来了兴致。观众们也很上道,纷纷给主角儿子让出一条vip通道。

于是池睿阳就看到在还没干透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两个中年人扭打在一起的精彩画面。

一方是他那混蛋爹池卫军,脸上已经被抠出几条血淋淋的道子,身上的破皮衣被蹭得掉了几块,鞋子都不知道被踢哪去了,露出有几个孔的破袜子。另一方似乎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妈,正披头散发骑在池卫军身上拿自己的高跟鞋砸他,池睿阳看不清她的脸。

他站在街坊四邻的八卦、可怜、看戏的眼神中几分钟,大概弄清了原委。

那个叫邱琪的女人当初并不是独自离开这个家,而是带走了一个婴儿。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邱琪想让她带走的那个孩子回老家上学,因为抚养费什么的和池卫军打得不可开交。

“还在小区里呢就这么打起来了,这一家人真是没一个要脸的,呸。”

“一天净听池卫军和他儿子在家里头打,现在还又加人了,闹得小区都乌烟瘴气的。”

“老混混带着个小混混,跟他家住在一个小区真是倒霉。”

“池睿阳,你不快拦一下,再打下去真出人命了。”

对于这样的嘲讽和围观,他早已经习惯。池睿阳看出来了,观众是对表演赛还不满意,想加大力度。

他抬了抬眼,一边咂了一口烟吹到看戏大妈的脸上,一边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孙大妈,我打起架起来是怎样您还不知道吗,是您想看死人还是他们想看呀?”

想起他之前和小区里一个小流氓闹矛盾,对方被他按在小广场打得满头是血,说不出话的样子,人群顿时噤了声。

池睿阳在寂静中挤出了人群。

表演,马戏,斗兽场,池睿阳笑了笑,他们一家向来就是这一片的笑话,无私奉献一出一出精彩的家庭伦理大戏。

小广场离他那栋楼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月牙已经西沉,路灯年久失修,池睿阳从兜里摸出手机照亮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池卫军是早年化工厂的保卫科科长,当时也算是一时风光,可惜工厂倒闭,老板卷钱跑路之后,他连遣散费都没捞到,就剩下这个地理位置尚可的老破小。池睿阳就挤在这样的老破小里和他那混蛋爹相依为命了十七年。

池睿阳打开铁门之后摁了摁开关的位置,灯没亮。

池卫军又拖欠电费!

黑暗里,池睿阳看到自己的房门半开,桌子上的画稿被风吹散了一地,气得踹倒了旁边摇摇晃晃年久失修的椅子。池卫军肯定又进他房间翻钱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手刚推开门就愣在原地。

他的小床上正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最重要的是,对方长得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原本用双手抵着额头的男孩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抬眼望着他。

池睿阳借着月色观察着他,流畅青涩的脸型,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薄薄的嘴唇抿着,紧缩的眉头沉默地诉说着对周围的不满。

说他和自己完全一样并不准确,那个男生干干净净,穿着合身得体的衣服,右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手表,看着聪明又斯文,而自己暗橙色的头发和脏乱的校服处处透露着无可救药。

两兄弟,显而易见,自己是被剩下的那个,显而易见。

“滚出去。”

池睿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男孩站起身,背上了自己的书包,池睿阳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几乎半个头。

“云泽,我们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邱琪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刚刚披头散发的女人已经理好了头发,踩着一双快十厘米的高跟鞋,身上的香水味非常具有侵略性。她的五官艳丽,但是也抵不过时过境迁,四十多岁的女人只能浓妆艳抹来刻意掩盖岁月在脸上雕琢的痕迹,只是欲盖弥彰,衰老仍然不受控制地在脸上留下痕迹。

池云泽面无表情地与池睿阳擦肩而过,跟着女人的高跟鞋声下了楼。

池睿阳把画板靠在了角落。邱琪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放佛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夹杂在其中,像一个透明人。

池睿阳用手擦了擦左手蹭到的颜料。他在公园从早到晚给人画肖像画,一副五块,画了一天,挣了一百五,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池云泽手上那块表,他在别人手上见过,三千块,得画600副。

池睿阳看了眼角落被忘在这的行李箱,估算着时间,在池云泽和邱琪路过窗下的时候,从五楼扔了下去。楼下终于传来女人的咒骂,“死东西,跟那个死男人一样,怎么还没早死啊!早该把你掐死!孽种!废物!”

看,这就是给与他生命的母亲,多么与众不同啊!

池睿阳终于满意地笑倒在了床上,他有太多的想不明白,捂在被子里之后才允许眼泪流出来。

邱琪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鬼使神差捡了个和自己儿子像得诡异的婴儿。在池卫军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后,那个婴儿几乎成了池卫军的刻版,她不明白,自己这是在积福还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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