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年

十年前，为了修一条城际铁路，老破小曾经差点被拆迁。

远在北京的邱琪得了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带着池云泽坐了几天大巴车往回赶，她要找池卫军讨要“属于自己和池云泽的一份”。

池卫军恨死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因为她的背叛，池卫军成了附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人一见面就是没完没了的咒骂。

池卫军一见她就摔了烟灰缸，“死女人，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劳资以为你早死外头了。”

邱琪往沙发上一坐，不管池卫军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放浪不忠的那些话，自顾自道，“再怎么说云泽也是你的种，要是真拆了，钱必须有他一份。”

池卫军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口腔里积年的烟味让邱琪恶心得别过头，“贱女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早跟人勾搭上了，野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你不是早把自己卖了嘛，怎么，没卖个好价钱，还惦记着我的钱？你想都别想！”

邱琪用高跟鞋踹他，才从他手里抽身出来。“你也够贱的啊池卫军，自己亲儿子不管，好好地养着个捡来的野种。我告诉你，要是真拆了，你必须给池云泽留一份！不然这事没完！”

烈日当空的夏日午后，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七岁的池云泽被邱琪放在那栋楼的大树底下，等着他妈“替他讨回公道。”

树间的蝉鸣恹恹的，把小区里劳作的大人都送入了梦乡，只有不知疲惫的小孩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玩。

那是池云泽第一次见邱琪曾经提到的“弟弟”。他看见池睿阳的时候，池睿阳正被几个比他大的孩子追着打，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拿弹弓射他们。

“别跑，小混蛋，抢我弟东西还想跑？”

“这弹弓是我的，不是你弟的！”

”那你说是谁给你买的？不会是你们家那个赌狗吧？“

小区里的大人都这么称呼池卫军，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有样学样。

”是我自己做的！“

四五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听到这话依然追着他不依不饶，”我妈说了，你们家都不是好东西，怎么可能是你做的。“

池睿阳被追急了，冲他们喊道，“你们等着，我也有哥，我也让我哥打你们。”说完扭头就撞在了池云泽怀里。

他一边揉着磕疼的鼻子，一边看着池云泽。这个小男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给他递了一张纸，示意他擦擦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池睿阳拿手背胡乱一摸，又抹到自己脏兮兮的背心上。那个背心一看就是池卫军不穿的，颜色发黄，皱皱巴巴的，最底下磨成了一条一条的线和布条。

池睿阳看着穿着天蓝色短袖的池云泽，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兄弟，只知道他真好看，他要是我哥就好了。

“吹牛吧你，你哪来的哥”，胖胖的小男孩伸手就要抓他，池睿阳本能地躲在池云泽身后。池云泽小胳膊一张，清脆的童音掷地有声，“我就是他哥。”

池云泽自小就是旁人口中的”早慧“的孩子，看到池睿阳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亲密的联系。

化工厂家属院的小孩从小就耳濡目染了看人下菜碟的本领，池云泽的穿着打扮又像个矜贵的富家公子哥，看到有这么个人护着池睿阳，一群人自觉讨不了什么好，就只撂了狠话跑了。

“你好厉害啊。”池睿阳看着他明明没干什么就把那些人赶跑了，眼巴巴地看着池云泽真诚地赞美，“你要是我哥就好了。”

弟弟脑子不好，池云泽判断，他们明明长得是几乎一样的脸，他弟好像看不出来一样。所以他时常觉得邱琪生他两的时候，池睿阳肯定只有半个脑子，他有一个半。

池卫军家的楼层不高，一男一女爆发的尖锐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在一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池睿阳听到这声音也不敢回去，撑着胳膊坐在树底下的阶沿上。

“爸爸对你好吗？”池云泽给了他一颗糖引诱他说。

那颗糖摊在池云泽小小的手心里，透明的包装，里面的糖果闪着好看的橘色。没有人给过他糖，除了戏弄他的时候。

池睿阳飞速瞥了一眼，吞了口水却没敢拿。

池云泽就拆了包装递到他嘴边，是很甜的橘子香，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样。

“很坏。”池睿阳含着糖果含糊不清地说，掀起自己的背心给池云泽看。他的胸前是用烟头烫出来的一个一个紫色的圆形的伤疤，一看就是新烫的，水泡还在，还有些积年的暗沉疤痕分布在他的小腹上。池睿阳因为那颗酸甜的糖，开心地晃着两条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池云泽却有点想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真的是我哥吗？”池睿阳看着兴奋地问。

“当然。”池云泽点点头。

“那我能跟你一起住吗？我不想跟池卫军住一起了。”池睿阳说到这里有点委屈，可怜地看着池云泽，生怕他拒绝，”我已经会自己做饭洗衣服了。“

“我会带你走的”，池云泽坚定地说，“总有一天。”

“那是多久呀？”池睿阳掰着手指头数，是一天还是两天，还是七天？他数到十的时候就不会继续了，是十天吗？大概是被池卫军打坏了脑子。

池云泽还没有回答他，就被下楼的邱琪一把拽走。她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满脸都是愤怒。

”少跟他玩。“

七岁的池睿阳看不懂邱琪的脸色，只知道邱琪拽着他哥塞到汽车里，他就也跟着远去的汽车跑，一边喊，“哥，十天，十天之后一定来接我，我等你啊。”

池云泽回头看时，池睿阳因为跑得太快摔倒在路上，手被路上尖锐的石子蹭出了血。灰头土脸的小孩趴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从地上捡的糖纸。但是这次摔倒他没哭，因为他马上就跟他哥走了，再也不用见混蛋池卫军了，再也不会被人喊小混蛋了。

只是那时候池睿阳还不知道，等待的日子不是十天，是十年。

整整等了十年他才再次见到池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