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做主

程序的床单被罩，几乎一天一换。

除了浅淡的烟草味，安岁年只能闻到一股特调醇香气，很安心，让他混乱的脑子逐渐平静下来。

思虑其实是一个很耗费精力的事。

安岁年想了很多，最后和着香味，悄然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的自己，赤着脚在一条路上一直走，迷茫无措，又不得不往前走。

身后是塌陷，前路多荆棘。

荆棘中有点点猩红的花，安岁年低头看自己的脚，被尖刺穿透，点点血迹很快被吸收，滋养着它。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更不知道这条路走向何方。

安岁年只知道，他不走，他就要掉下去了……

天色微微擦黑的时候，景玉用浴袍包裹住自己，踮着脚，从一楼的客房，钻进了二楼程序的房间。

他窃喜着，轻轻关上卧室门，倾身摸上程序柔软的大床。

掀开被子就要光溜儿进去，一只手却摸到了另一个温热的躯体。

景玉另一只褪去衣物的手一顿，掀开那缩成一团的地方，昏沉的灯光中，看到了熟睡中皱起眉头的安岁年。

最重要的是，安岁年下半身是光的，裸的。

他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响了，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往那方面想。

这本就是一种邀请。

景玉心里象征“特殊”的花，如同被一种藤蔓攀爬收紧，奄奄一息。

他不能接受。

怒火中烧，他几乎想也不想，一把拎起安岁年上衣的领子，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粗暴且无礼。

安岁年只感觉有一种窒息和危险的气息，睁开惺忪的眼睛，就挨了一巴掌。

程序的房间内，灯光总是昏昏暗暗的，调情时暧昧得趣，而今莫名挨了打，只能模糊看到景玉阴沉的脸，和恶毒森寒的眼睛。

不可谓不可怕，似在梦中，却是个噩梦。

挨了一巴掌，安岁年的左脸很快肿胀疼痛起来，他后知后觉捂上脸，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景玉能容忍自己这样，不能容忍别人也这个勾搭他的金主，他咬牙切齿，一把掐在安岁年细嫩的大腿一侧：“不要脸的东西！”

“连你老子的床都敢爬，出来卖都没你这么贱！”

景玉口不择言，似乎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出来买卖的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数落起安岁年来。

而后，他将衣不蔽体的安岁年，一把推到门外：“滚！”

安岁年心头的恶意翻滚着，他不是没有受过如此羞辱。

小孩子间的言语辱骂，最简单也最直接，最单纯也充满恶意。

福利院不是没有骂过他类似的话，更不是没有，在要被领养人选择的前一天，划烂过他的裤子。

以至于他被变态选中。

看看，多么无助的场景，被人欺凌，无处可倚，而你的出现，就可以获得他的信任，他的一切。

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没有人能拒绝，类似于“救风尘”的诱惑。

可惜的是，安岁年从来不会奉上自己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着实令人无地自容，可他没动。

安岁年低着头，手堪堪遮住自己仅剩的尊严，无措无助的愣在原地。

不知站了多久，大抵是薄薄的羊毛款内搭遮不住寒的时候，许管家出现了。

安岁年左脸肿胀通红，眼眶红彤彤的，泪眼朦胧，遮前不蔽后，一看便知，受了不小的委屈。

许管家连忙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安岁年的躯体，送他回房。

“小少爷别难过，先生会为您做主的。”

许管家的声音严肃极了，边说边给他擦眼泪，又找了一套暖和白色的毛绒款睡衣给他套上，打开暖气。

接着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吩咐佣人拿上来药箱和冰块。

二楼一般没有佣人在，程序私密性强，只有用着的时候，会按铃让佣人上来，其余时间就只有许管家能上来。

所以程序有时情到浓时也不会关门，这是他的地盘，自然无所顾忌。

佣人不仅送上来了那些东西，还拿了一个丝巾包裹着的，热乎乎的鸡蛋。

秋季的风不算彻骨，却也冷得人缩成一团，许管家很快做出选择，拿鸡蛋在安岁年脸上轻柔地滚动，为他消肿。

安岁年眼里依旧含着泪花，要落不落的，看得许管家心疼不已：“哎哟，我的小少爷，先生第一次让人留宿就搞出这档子事儿……”

许管家这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安岁年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找了人这么对付他，让自己非他不可，只能依附于他。

“先生这两天都在看《如何照顾儿子》，有时候还问我，这样做合适吗，我说……”

许管家似乎为了让他安心，啰啰嗦嗦说了很多关于程序的好话。

“放心吧，小少爷，先生很疼您的，必然不会让他这般欺负你。”

安岁年恰巧落泪，又赶快抹掉泪花，乖巧点头：“知道了，管家爷爷。”

他最好是。

也不枉他在那儿站了那么久。

安岁年的心反反复复被油煎煮熬，猜忌在心头滋长一茬，那些名为“父爱”的笨拙又将名为“猜忌”的野草剪短一茬。

他渴望爱，又害怕爱。

他怕那是别有用心，怕那是陷阱。

许管家嘴里，和程序所表现的，都是想当好一个父亲的笨拙行动。

看上去似乎不伦不类，却又有别样的真诚。

安岁年想，假如景玉第二天还在，这所谓的“父爱”，不要也罢。

猎人打造了一个严密精致的牢笼，猎物在其中，开始恃宠而骄。

许管家给他处理好伤，便嘱咐他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什么都会好。

安岁年也累了，苦肉计用的也很耗费身心，做做戏后，闭上眼就睡着了。

许管家悄悄关门出去，拐弯儿进了书房。

程序正在开线上会议，见他来了，打了个手势，让他先等一下。

“行，今天就到这里，给你们两天时间写方案，后天我要看到。”

许管家：“先生，景玉和小少爷发生冲突，打了他一巴掌，还将裸着的小少爷推到门外。”

程序端起茶具饮了一口茶水，眯起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了。”

“老许，你也跟我这么多年，应该懂我的意思。”

“是，”许管家顿了顿，“那明天当着小少爷面解决？

这样也好树立一下您的好父亲形象。”

“那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