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眼光

安岁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矫情过，三天两头进医院，看医生。

搁以前，对他来说，向来是熬一熬就过去了。

不会有人知道，也没人会关心，只有落井下石般的给他制造点儿别的可恶之事。

看他狼狈不已，发出哄堂大笑。

哪里有这种被好生伺候，吹饭投喂的时候。

安岁年不想放手。

他内心油煎水熬，一直让自己不去期待不去追求，临了临了，却抓着这最后一根稻草，想扎根，想生长，想将不安都抛却。

他想有人对他不离不弃，为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想独占，他要独有……安岁年觉得自己可怕。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更没有什么是非他不可的。没有他也会有下一个，只要有个比他还漂亮的，现在被程序投喂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外乎，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所以才选了他。

安岁年想不通，但他也不准备想了。

那为什么不应该是他呢？

凭什么不应该是自己呢？

自己能坐在这里接受程序的好，是他自己应得的，他应该抓住机会。

而非似是而非，犹犹豫豫，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甚至想要逃。

但安岁年的内心依旧留了一道缝隙，理智与他常在。

在程序眼里，他内心的变化自然看不透，只是看着安岁年的眼睛，似乎更亮了。

安岁年前所未有地，如冒着气泡的可乐般：“谢谢爸爸。”

急切的，又克制含蓄的情绪，蕴含在此，程序自然感受得到来自少年人的感情，明白这是自己的行动见效了。

脸上的笑更真切几分，少年心底的花园对他开放，他闲庭信步其中，姿态随意，开始欣赏审视花园里的花草。

程序看着他泛尖的下巴，眉头微微一皱：“最近瘦了。”

安岁年微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肉肉的，能捏起来，比之前好太多了。

福利院里吃不饱穿不暖，刚来的时候他的下巴可能比现在还要尖。

他其实已经胖不少了。

安岁年想说自己没瘦，甚至还胖了，又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些扫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没有，阿姨每天都有炖肉。”

程序便笑，他自然知道阿姨每天都变着花样做营养丰富的餐食。

安岁年此话一出，便更让程序想起幼年时，跌跌撞撞的自己，一番话说出来能得罪两方人。

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凭借毛头小子的阅历见识，自然说不到程序心坎里，他只是单纯的想找个机会，展现展现自己的伟大“父爱”。

当然，这样的安岁年，才更让他安心和放心，只有这样，他才能游刃有余，缓慢收网。

他怜爱般的走过少年的心中花园，以爱之名斩掉表层茂盛的杂草荆棘，试图铺上自己名号的草皮。

然而荒草之根何其扩散，扎根深处，表面温顺，一经风雨，便可疯长如林。

程序不在乎，他现在只在乎，他自己。

他怜爱安岁年吗？

怜爱，但更多的是个人的投射。

安岁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见他依旧笑着，心里却毛毛的。

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那笑假得不可思议，假得难以深思。

更不敢深思。

程序觉察到他的不安，专注伺候他吃完饭，收起食盒时，才说了句他现在的情况。

“医生说你有一些潜在的心理问题，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跟爹说。”

“不用憋在心里，”程序将食盒丢给门外的许管家，“不然爹会心疼。”

他像想起什么来着，又说：“自打你来了，看医生的频率直线上升，果然养儿子就是不一样。”

身边有个人，渴了饿了病了，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始终不一样。

那些个小情人自然没有这么麻烦的时候，他们都生怕有这些影响了自己在程序心中的地位，和印象。

无论是什么病，伤痛起来的时候，都是格外狼狈的，他们总不想让自己那些“腰软活好”的名头，变成“半夜拉稀那货”。

都想把完美的一面展示给程序。

而安岁年，占了个养子的名头，自然没有这种顾虑，程序这话一出，他的顾虑就出来了。

他想说，爸爸，我以后不会再发病了。

但他说不出口。

哪有人能真正逃脱生老病死，明天和疾病，从来不知道谁先到来。

程序揉了揉柔软的碎发，手感极好，似是安抚道：“好儿子，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养儿子。”

跟养小情人没什么区别。

就是比较容易病。

安岁年不知他的话后音，只当真的是老父亲的感慨，乖顺地点点头，说：“爸爸辛苦了。”

程序向来主打一个从哪里跌倒，就从花钱花开心，安岁年刚从医院出来，免不得要从心里边儿去去晦气，病气，而他的解决方法就是，带安岁年去商场买衣服。

首选大众款的高奢店铺，来来往往人多，更符合他的要求。

安岁年的衣服是由许管家准备的，除了在家的休闲款和正式点的礼服款，或者两者中和的其他款式，都是黑白灰三色组成，再多的颜色就没有了。

程序一直觉得自己挺喜欢这些颜色的衣服，奈何穿在安岁年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应得是花花绿绿才符合小孩子。

于是，在柜姐柜哥沉默又惊悚的目光中，他挑了一红一绿上下两件风格迥异的衣服，让安岁年去试。

安岁年身为养子，自然明白不能让自己便宜爹扫兴，干笑两声，还真的去试了。

好在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皮相又好，硬生生穿出来些嬉皮士的感觉。

不算难看，但绝对不好看。

程序眉心隆起，心想这衣服现在怎么这么拉。

好好的漂亮儿子给穿成这样。

柜姐一看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挑了同色系，但颜色低调偏暗的另一套风格递过去，滔滔不绝地安利推荐。

“您孩子长得好看，穿着一套绝对能让您满意。”

程序是没所谓，试衣服嘛，那些小情人能试很久。

这点儿时间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