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千年事

泥间车辙向东南，逐影踩印归家来。探啊探，看啊看，终究还是停足难。林间的孩童唱着歌谣，背着小小的竹鱼篓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的陈氏兄弟望着他们，还犹豫不决着。

记忆中盛产野果的点位大多已被村民搜过，若是要寻找食物估计得进入深山与虎豹打照面，二人拿着身上为数不多的果实相视一叹，最后想出了个「馊主意」。

“我们抢自家乡亲的食物会不会不太好啊。”陈喜望着一旁的陈庆，手指打了打转。抢乡亲的食物本就有些难为情，更别说是几个孩子了。陈庆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某处。

“兄长？魂儿魂儿起床啦！”双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后才得到反应。陈庆摇摇闷疼的脑袋，叹口气后拿起了脚旁吃剩的树莓细枝。

“一直吃果子不是办法，溪中的小鱼小虾也饱不了腹。只能先这样了……之后有机会的话，捕几条鱼偷偷还回去就行。”语毕，陈喜踌躇地点了点头。

二人正欲行动，只见两道黑影猛地向队伍末尾的孩子冲去。来者头戴帷帽，隐约可见两耳晃动，其二人身后一个细尾、一个粗尾，双手擒住鱼篓便伸去夺篓中之鱼。陈庆见状飞步过去拦截，其一人见状捎起一旁的木棍就向他打去，未能及时反应的陈庆只得用双臂挡下。刺痛顺着神经传遍全身，突然而来的兴奋感让全身的毛发炸起、双眸紧缩，亮出的利爪划破空气向一人抓去，那人惊讶，抬臂不断阻挡。

“幸儿，快走！”一声呼唤后二人便飞快地撤出了陈庆的视野。方才带着孩童先行离开的陈喜抱着一条大鱼蹦蹦跳跳地回来，正准备向陈庆分享孩童给予的礼物，却被对方的双手擒住了脖颈。

“兄、兄长！你做什么啊！”无力的拍打令陈庆缓过了些神，疲惫感与朦胧睡意瞬间占据全身，眨了眨眼，慢慢地，陈庆倒在了地上。

“兄长你醒醒啊！”见摇晃没有反应，陈喜只好叼起大鱼背上陈庆回到暂时的住所。

……好轻松啊。心脏所在之处似乎被空气代替，身体仿佛在水面上漂着，渐渐地，面部像一阵轻烟飞上天空，背部像一块沉石落到水底。没有了烦恼、没有了痛苦，一切皆若虚无。

窄小的山洞装着无尽的担忧，烤好的大鱼完完整整地摆在较为干净的树叶堆上，陈喜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眼睛时不时看看仍处于昏迷状态中的陈庆。突然感觉世界安静了很多。

地上的石子成了打发时间的玩具，丢出洞穴、划拉地面。一颗、两颗、三颗……不知何时视野中出现了两个影子，陈喜不由得起身警惕了起来。来者正是午时前来夺鱼的人，欲将他们喝退，但看对方将帷帽摘下，到口的话语被咽了回去。

“午时发生了冲突，还请原谅。”说话的人长着细尾，身型较另一人矮小些许，头上长着鼠耳，一副笑意。他走上前看了看昏迷的陈庆，片刻后视线才回到陈喜身上。

“我名秉枝，他名秉幸，我们二人是兄弟。”看着依旧保持警惕的陈喜，秉枝轻笑了几声。

“放下戒备吧，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们是同类。虽然发生了冲突，但也都是为了生存，如果我们不去抢，你们也会去的，对吧。”陈喜闻言一愣，思考片刻后才将摆出的起手式缓慢地收起。秉枝见状点了点头，放下心去到陈庆身边查看，腹部起伏平稳、颈部脉搏正常，片刻后秉枝终于起身满意地舒了口气。

“兄长怎么样了？”“只是兽性发作后的副作用，并无大碍，睡一会就好了。”“兽性？那是什么？”秉枝没有回答，只是盘腿坐下从薄薄的麻布衣中掏出小小的野果食用。陈喜见状，没有再追问。三人沉默的情况持续了许久，陈喜抿了抿唇，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秉幸。

“那个……为何令弟一直闭口不言？”被点名的秉幸一惊，装作样子地咳咳，将帷帽重新戴上了。秉枝笑着，伸手又将那帷帽拿下放在了秉幸够不到的地方。

“秉幸自小就很少接触外人，难免会有些羞涩。”“抱歉……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语毕，空气又冷了下来。

……好难受啊。身体突然像被一座山压着，身前似乎有一双手正在向脖子伸来。呼吸不过来了……别过来，别过来！

陈庆翻身挥臂似打散了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的跳声占满了听觉器官，背脊传来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几个冷颤。

“你醒了。天已经暗了哦。”秉枝坐在洞外小声说到。陈庆不解地看着外面的身影，但看到安心睡着的陈喜，还是决定安静下来。“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还请相信我们。”

“我便不再多言了。”陈庆朝洞外走去，顺着秉枝的视线望向天空，两人并排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天上的星星缓慢地闪烁，秉枝伸出手抓了抓，似乎是想将星星抓在手中。他的心里不禁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些会发光的小点是什么口味的？是硬的还是软的？吃掉了的话还会有新的吗？……谁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想到这里，秉枝叹了叹气，从衣中拿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了陈庆。对方一愣，随后将那纸张接过打开查看。

化妖身受群逐至江南寻妖城兽鬼聚源水处得归所得安乐

似曾相识的句子，陈庆认为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拿出前几日得到的纸张查看。两张纸上的笔迹不同，长句的书写工整，短句的书写潦草，但都将线索引向了南方地区。

“看来你们也拿到了指引。不过你们的提示看起来不像是「雾萤」所书，更像是其他人匆匆写下的。”“请问能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吗？”“正有此意。”

「雾萤」说，我们本就是妖怪。请你回忆，人们口中的妖怪是何模样？无非是长相或能力超乎了想象。此世的天地开阔无垠，天下生灵数不胜数，无壳的蜗牛、会飞的仙鼠……这又会有多少是人无法想象的？「妖怪」，不过是无知的人们对未知的一种定义罢了。

而在兽禽眼中，我等也是妖怪。我们吃的是熟食、住的是暖屋，而它们却不会烹饪和建造，与人们对「妖怪」的定义是同一个来法。

如今世间变化，我等现了「原型」，以天地为戏台，演着「妖怪」排斥「妖怪」，甚是可笑。

哈，说了那么多，还没为你解答纸中的内容呢。我认为指引中的「妖城」应该就是被人们排斥的「妖怪」们所建的城池，它大致位于江南的一处水源源头，是他们的聚集栖身之地。

“剩下的我只能进行猜测，毕竟我也大字不识几个，无法保证正确性。需要我为你解答吗？”“不必了，多谢。这几日我与喜儿一直在向南走，但不知为何，我们一直走回原地。”秉枝正想回答，但见陈庆抬臂示意安静后便闭上了嘴。风萧萧，水潺潺，二人不知在洞外坐了多久，落叶已经试图将他们藏匿。

沙——沙——身后似有一人已经醒来，正朝此处移动。沙——沙——忽然间，声音消失不见。“嗯？幸儿，你……”话未说完，望着那杀意满满的双眸，秉枝向后退了几步。冷汗从额头流下，身为「鼠」，他自内心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几番克制，却依旧败下阵来。朝阳的光芒落在秉幸身上，而影子落在了秉枝身上，他看不见这份温暖的光芒，他的眼中只有象征死亡的黑色。

秉幸小幅度摇晃着身子，似一只睡眼朦胧的猫，但下一刻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利爪撕破了一切幻想。撤步闪躲，但鼻尖仍被划出血口，秉枝侧身擒住那长臂一拉，秉幸便应动作倒在了地上。右膝压着对方的脖颈，望着不断挣扎的猫，鼠只能在一声道歉后将其打晕。“这可第几次了……兽性啊，还真是难以控制。”

虽已如此，但我们真的能以此身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