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别恋歌

飞燕归巢翔鹰落，众鸟闻声探，皆道：一舟过青山。醒后启程已有数个时辰，二人轮流掌着船篙于水面之上飘荡。真是无聊，现在连一棵小草都能玩上那么久，陈喜叹息着想到，回过头向陈庆说：“哥哥，我们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呀？”陈庆低下眸子。实话说，他也想知道答案，这一路走来其实有过几次想要返回的念头，但都在一梦过后坚持了下来。陈喜见陈庆没有回答，便盘起腿沉默了下来，心里念叨着：这几天哥哥好像有很多心事，得让他放松点才行。刚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一声鹤唳打断。二人警惕着向四周观察，发现河岸上的鹤群中正屹立着一只高大且气质非凡的鹤。那鹤通体大多为赤色，飞羽为金，腹为橘，喙为褐，羽冠由赤逐渐变为白……未等二人细看，鹤展开双翼、仰天长啸，一副十分愤怒的模样。不等兄弟两做出动作，它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竹筏上，险些让竹筏翻了个面。“真是不得安宁！我说过了，我并不想见祂！为何还来扰我清净！”语毕，那鹤振翅，抬足便是用力几踩，弄得竹筏摇摇晃晃。陈喜紧抱着竹筏连忙道：“误会误会！我与哥哥从未听过、见过您，今日仅是路过此地！唔！”顿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捂唇将到达口腔的胃液咽了下去。“若是叨扰了您，我二人现在便离开！”陈庆道。片刻后，鹤终于是冷静了下来。祂曲足后退一小步俯下身仔细观察二人，片刻后叹息道：“实在抱歉，近些天来此打扰在下的妖仙甚多，在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陈庆扶着晕眩的脑袋缓慢站了起来，顺了顺胸口的毛发向鹤回答说：“无碍无碍，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就没必要再追究下去了。”陈喜默默将放于筏上的石头扔进了水中以固定筏的位置，随后附和着点了点头，问道：“是什么事让你那么生气？可以说说吗？”“说说也无妨。”在下名曰缀素，乃是「归所」中坎阵的一介书生。我等皆知为妖的痛苦，因为那仿若一梦的生离死别对于我等来说都是常事。一日，我照常行于大道间，忽然闻见一人正呼唤着在下，那声音甜蜜而又柔美，令人神魂颠倒。顺声望去，我瞧见个犬族女子正羞涩地站在我身后，她的双手相互揉着，朱唇微抿，实在可爱。“何事寻我？”我如此问到。“没、没什么……”她答到，那头顶的两耳逐渐耷拉了下来。我明白，她似乎有话说不出口，我便展翅欲将其护住，谁知她直接转身跑走了。翌日，我又遇见了这女子，她向我递上了一颗四叶草，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只是看着我。此后的每天，我都有遇见她，而情况也都是这样。在下不解，寻了个机会想好好问问她。“你是何人？接近在下到底是为了何事？”我向其问到。“是我啊……秦辉。”她道出了我的原名。“你究竟是谁？”“我是柒儿，你不认得我了吗……？”那是个非常熟悉且沉重的名字。数十年前，那时的我还未妖化，虽是农民子女，但也过得欢乐。同村的一名女童与我十分亲近，我们常常黏在一起，上山摘果、下溪捕虾，甚至分开时都是一步三回头。有回我听家中长辈提起了「爱」一字，这是对喜爱之人才能说的字，我高高兴兴地跑到了女童家门前，在她打开房门的那刹那，我对她说出了心里话。“阿柒，我爱你！”那日之后，我们的一切行为都被名为「爱意」的迷雾包裹，尽管我们并不清楚它的意义。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不知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村里的所有人都将我驱逐，其中也包括她。躲躲藏藏不知多少个日夜，我最终被雾萤救下，去到了妖城。随……“随后便是他先前说的那样，遇到了我。”闻声却不见其人，缀素一惊便闭上了喙，转身就欲离开，兄弟二人启唇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你是真的不愿见我吗？”缀素停下了脚步，祂沉默着，在夕阳的映照下回过了头。微风使柳枝飘扬，跃鱼使静水荡漾，群鹤皆静，唯有呼吸与心跳。柳后的面庞若隐若现，在那余晖中，缀素闭眸低了首，一叹，抬足便向昔日的「伴侣」走去。岸岸河泥现出了文人的风雅，重重柳条现出了红颜的娇羞，二者距离渐缩，此时度过的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增长。嗒、嗒、嗒……那鹤低首深吸了一口气。嗒、嗒、嗒……那犬从帘中伸出了条手臂。嗒。他驻足于柳前，再次低首将沉气吐出，鎏金的飞羽将翠绿的柳叶轻轻撩开，让此刻的「仪式」就此完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我从来没怪过你，也从来没忘记过你。我只是一直没有做好以这副姿态见你的准备……”鹤首轻抵着犬的头，他闭上了双眼。“你不必多虑，至少现在，你我都是妖怪。”犬首轻抵着鹤的头，她闭上了双眼。二者不语，任那风瑟瑟、水潺潺。没有说话，却又道尽了千言万语。月攀星轨至天边，鹤犬仍缠绵。他予她鹤之寿，她予他犬之忠。飞羽成星冠成月，赤红化枫眼化泉，喙开叹时终将殆，足曲首低道次代。“缀素！？你怎么了！”兄弟二人急忙跃入水中向岸边游去，却只握住了将落的红枫。一瞬间，这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庆向柒儿问到。柒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却无法抹净成痕的泪流，祂缓了缓情绪，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金羽已落，得以解脱了。”“金羽？什么金羽？解脱又是怎么一回事？”陈喜抱着满是疑惑的脑袋望着地上的红枫，久久不得冷静。柒儿深呼吸了几回，终于将情绪调回来了些许。“金羽乃是每个妖怪的宿命，在将死之妖的颈部会出现一根紧贴皮肤的金色羽毛，金羽脱落时，妖怪就会死亡。怎么样？我的解释很清楚吧？”柒儿露出了微笑，但在陈庆的眼中，那微笑还是太勉强了。陈喜下意识望了望自己的哥哥。“二位若是要去妖城，再翻过几座山就差不多到了。柒儿先告退了，二位有缘再见！”她转身跑走了，只留下了一声呜咽。陈喜见状思考了一番，手拍了拍陈庆的肩随后搭在了上面，“这漫长的旅程终于要结束啦，哥哥，我们快休息吧，不然明天可起不来赶路。”陈庆一愣一愣地点了点头，被陈喜拽着往竹筏的方向走去。“啊，又要游泳了。哥……哥哥？”回头看去，陈庆正手持着一片红枫发呆，片刻后，他拿着红枫向河边走去。驻足、蹲下，他将红枫轻放在水面上，让水流将红枫带向远方。这一套动作可能会越来越熟悉吧……“抱歉，让你久等了。”狸儿入梦，唯留柳唦唦、水哗哗、鹤唳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