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溪城，张记书肆——

“张老，这些是这次要抄的书吗？这回还要不要画了？”一个白衣少年抱着一个卷轴，站在柜台前翻看着一摞旧书。

“呦，小洛来了。那些是你拿回去抄的，还有几本你回头得在我这抄。画当然要啊，我这可是画比书卖的好啊。都是小洛你的功劳，尤其是你的山水风景，那可是卖得最好的。”年近半百的张老从里间出来，笑着对站在柜台前翻书的白衣公子说道。

“张老过誉了，我这作画水平一般，也就勉强能看。”

“嗐，小洛你太谦虚了。”张老接过洛林递过来的卷轴放好，又从柜台下取了一个早就备好的荷包递过去，“给，你看看，这是上次那些书和画。”

洛林闻言也没再反驳，他接过荷包打开清点了一遍，又将那些酬劳放入自己的荷包里。“好了，张老肯定不会亏待我的。”他将空荷包递过去，与张老定下了来抄书的日子后又闲谈了两句，这才抱起那摞书准备回去。

“哎，小洛你画不画肖像，我想给我那小孙儿在及冠时画一幅留念。”张老正在柜台后看洛林送来的画，突然想起了自家孙儿，这才叫住洛林。

“我......”,借着袖子的遮挡，没人看见洛林在听见"肖像"二字时那僵硬一瞬的手指。“哎呀，小公子及冠那可是大事，张老还是得找个更好的画师才是，我这水平可不敢献丑。”洛林转过身，婉拒了张老的邀请后，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抱着书急急忙忙走了。

洛林一回到小院，就把自己关在卧房。侍候他的小厮青竹见状，一脸担忧，试着上前叩了叩门，“公子...”

“没事，你先下去吧。”洛林正关窗的手一抖，定了定神回道。

青竹闻言，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下去准备午膳了。不怪青竹担忧，他家公子时常从外面回来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屋里，虽然不会插门，但也不准其他人进去，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更何况公子出门，从来不叫人陪着，他也不知道公子在外面都遇见什么烦心事。

待听到青竹脚步声渐远，他这才小心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放在床上。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幅画轴和一支木簪。尽管那画轴卷着，但依旧能从有些泛黄的颜色和完好的边缘中看出它已经被保存多年，而那支簪子，更是光滑油亮，顶上雕刻着的更不是寻常花卉，而是一株不知名的草叶，仅从形态上便能看出不是凡品。

洛林坐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向盒子里的画卷探出手去，只是那手才刚伸出便顿了一下，转而拿起簪子看了看，忽然道：“不亮了啊”。随即，他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瓷瓶和一块丝帕，开始给簪子进行保养擦拭。

不一会，待他将那簪子打理放好后，盯着那画轴许久，这才叹了口气，慢慢伸手拿了打开。只见那画里明月清辉，星辰闪烁，一个白衣少年在月下舞剑，光看动作便知是如何的潇洒自在。洛林轻轻抚摸着画，又想起当时那人一剑收式，转而便拿起酒壶仰头往嘴里倒，待喝够了，便又接着舞剑。“倒是个馋酒的。”洛林笑笑，又想起了什么，“我最近寻了个好酒，叫远山，回头得了空我便先去尝尝。”说罢，他慢慢卷起画轴，小心放了回去。

——千机楼——

“你好，我要兑签。”韩谦背着包袱，抱着一个盒子刚一踏进千机楼，便有侍从迎上，询问他要办理什么事项。

“好的，请您跟我来，我们需要进行核验。”

韩谦跟着侍从上到二楼，这一层是专门进行核验黄签的。千机楼的任务，根据难易程度和报酬多少，分为天地玄黄四种。每个人在千机楼第一次接任务时可以在这四个等级中任选其一，从而确定你的初始等级，后续便会按照划分给你提供相应任务。比如，如果你第一次接下并成功完成地级任务，那么地、玄、黄三级任务将会对你开放，但你还需要完成一定数量的地级任务才可晋升天级。当然，除去第一次就通过天级任务的人，那所有任务都会对其开放。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魄力，毕竟千机楼的任务是生死不论的。一般没有人一开始就挑战天级。

“韩少侠要兑的是黄签——梦霞草两棵，请您出示一下。”负责核验的姑娘接过盒子，打开细细检查着。别看这千机楼里进行核验的都是女子，可这些姑娘们都是个个身怀武功，就连方才引路，现下站在一旁的侍从，也是有武功傍身。所以来这儿的，除了下任务的是有求于人，接任务的也没有几个敢仗着武功撒野。

“好了，韩少侠，这是您这次兑签的报酬，根据您的积分，目前您可以进阶至玄级任务了。您看是否需要现在进行选签？”待核验完成，那姑娘推给韩谦一个托盘，上面整齐放着这次的酬劳。

韩谦清点之后并没有着急收，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小一些的盒子递过去：“先不选签，我想把这些都存了。”

小木盒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棵梦霞草和两棵赤羽参，那姑娘接过，问了一句：“因为您存的是新鲜药材，所以我们需要加工之后再进行保存。您需要指定加工方式吗？如果没有指定的话我们就进行普通加工了？”

“不用，普通的就行。”

“那之后提出是只在总舵还是分舵？在分舵的话是需要收取运送费的。”

“......分舵吧。”韩谦犹豫了一瞬，不知为何，他觉得如果真到了需要用药材的时候，那肯定是来不了总舵的，花钱救命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待办理好这些，韩谦没有急着下楼，反而向着三楼玄签的区域走去。

千机楼的设置，每一层都有隔间可以办理兑签和选签，但也有放在外面进行公开选签的。这些签大多是已经有人选中，但还希望找个搭档的，当然，有搭档的话报酬是由双方自主协商分配的，千机楼不会插手。

“韩兄，好巧啊。你也是来选签的？”

韩谦正看着那些公开玄签的信息，估算着自己的能力，就感到肩上一沉，霎时他身体紧绷，抓住肩上的手......“哎，疼疼疼。”，韩谦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呲牙咧嘴，有些无奈道：“祁小少爷。”方才要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差点就反手把身后的人扔出去了。

韩谦拉着祁明寻了一处角落站定，方才祁明那一嗓子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甚至一旁的侍从都差点上来维持秩序。

“你怎么在这儿？”韩谦有些郁闷的看了眼祁明。当初就因为在去采梦霞草的路上，路见不平帮了一把，随后就被这小子给缠上了。

“我当然是来选签的，我都选好一个了，韩兄要不要一起？”祁明揉了揉手腕，开始向韩谦推销自己的这只签。“我跟你说，我找的这个不怎么危险，报酬给的还多，就是时间拖的长，所以才没人选。韩兄咱俩一起，到时候五五开，这可比你自己去爬悬崖挖那什么梦霞草要安全多了。”

说到这儿，韩谦也想起当时他说要去挖梦霞草的时候，祁明那个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看了眼信息，发现是去附近一个府城周边协助剿匪的，又看了眼一脸期待，满脸写着他要是不同意就要死缠烂打的祁明，便答应了。

二人做了登记，一同出了千机楼。祁明手里拿着签子，有些兴奋道：“韩兄，走，我请你吃饭。咱可有段时间没见了，这都是缘分呐！”

韩谦听着身旁的人叽叽喳喳，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答应的有点快了。

······

“我看签上说，这些土匪还绑过梁溪城的人？”，饭桌上，韩谦一边挡住了祁明给他倒酒的手，一边问道。

“哦，好像吧，具体不知道。协助剿匪嘛，这种事情肯定要多罗列一点罪证才好叫来人帮忙么。”祁明见怪不怪的说道。作为祁家小少爷，虽然看着平日养尊处优，但这种官商之间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耳濡目染的。

“那你去见那边知府，打听一下详细信息。我去梁溪城看看，有结果了你就传书给我。”韩谦心里大概算了下时间，又道：“一会儿把你那鸽子给我一只，我带去梁溪认认路。”

“哦，行，拿俩吧。有备无患。韩兄还要再带些伤药和衣物吗？我准备一会去买一些，一块去吧。”

韩谦看着祁明跃跃欲试的神情，毫不留情道：“不用，我的东西才买过，你一会儿把鸽子给我，我就先走了。”韩谦又想起什么，正色道：“还有，你先不要到山里去，我回来的时候会去看。你这武功不行，容易打草惊蛇。”

祁明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也没多言，韩谦作为他初入江湖就认识的人，一路上也对他多有关照，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他好。

“成，都听韩兄的。”，祁明伸手，终于找到机会给韩谦满上酒，“来，碰一个，祝我们旗开得胜，财源滚滚！”

“好。”韩谦无奈笑笑，听了他的祝词，与祁明碰了一杯，又在心里腹诽：祁小少爷还真是初出茅庐，这千机楼的赏金还赚上瘾了。

——子夜，白府门前——

“段哥，咱就把人放门口，这别晚上冻死了。”

“怎么，你小子还想给人送屋里？送回来都仁至义尽了，还不是看他家给钱给的爽快。有种你送进去，就你那腿脚，两下不把你抓了。”

段二把肩上扛着的麻袋放在地上，没好气地说到。

“哎，是是是。段哥说得对，说得对，是我没经验，这不还要靠段哥多提点提点了。”旁边一个小个儿男人满脸赔笑，尽是恭维。

“走吧，回去还要处理那些剩下的。”段二边说边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领，借着白府门前的灯笼，旁边那个小个儿眼尖的瞧见对方衣领底下一闪而过的黑色刺青，眼里流露些许艳羡。

“段哥，我听说这城里的都差不多抓完了，咱是不要准备换地儿了？”男人小心的试探着。

“嗯，把剩的那些处理了，过两天就往梁溪那边走。”段二不是没听出那人言下之意，正巧他也缺个帮忙跑腿办事的。

“明儿干完活儿，你就收拾收拾去梁溪。”

“段哥有啥吩咐，我保证给您办妥了。”那男人听段二让他提前出发，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没什么，就是叫那老头别当郎中当上瘾了，你去看看他准备的怎么样了。”段二看了眼旁边的人，既然这人想往上爬，他不介意帮一把。正好他可不想跟梁溪那个老头打交道。

“好嘞，您就等着瞧好的吧。”男人搓了搓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梆——梆——梆”

清脆的打更声乘着夜风，愈飘愈远。飘过屋檐下血红摇晃的灯笼，飘过两道模糊不清的背影，也飘过一个静静的，染了丝丝暗红的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