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老三样

云散风清雨后天。新荷擎露碎珠圆。

这日，洛林早早约了韩谦来茶肆赏景。这也是那天他输了棋局的惩罚——请韩谦吃东西。

这家茶肆很大，紧邻着湖边的地方还建了一座凉亭。洛林之前看到凉亭的第一眼就觉得，如果韩谦能在这里给他舞一段游龙就更好了。

“哎呀，公子来了。”洛林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小二就忙不迭迎上来。

“我带朋友过来坐坐，凉亭那里有人吗？”洛林进门，熟稔的和小二说着。他是这里的常客，闲来无事时，会经常过来坐坐。

“没有没有，凉亭那正好空着，公子吃点什么？”

“还是老三样，茶要白茶。”

“好嘞公子，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泡茶。”小二得了吩咐，转身去忙了。

洛林和韩谦相对而坐，二人都将手里的折扇和剑放在桌上。“这儿的茶点不错，景也可以。”洛林偏头，给韩谦介绍着茶肆的布置。“从这个凉亭里看湖景，是视角最好的。”

“怎么样，这里还有风，凉不凉快？”洛林一手拖着腮，笑意盈盈的看着韩谦，眼里透着少年人的灵动和狡黠。

“嗯，不错。”韩谦点点头，避开了洛林的目光。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小院，洛林也是这样看着他练剑。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前两天接到祁明的飞鸽传书。他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告诉洛林。一想到这些天洛林经常带他出去，逛街、赏景、吃饭，在用他的方式亲近着自己。韩谦总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他偏头看了看正歪头赏湖景的洛林，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将一点淡淡的檀木香气送到他鼻尖。韩谦认出，这是洛林随身那把檀木折扇的味道。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早些将离开的事情告诉洛林为好。

打定了主意的韩谦直了直腰，显得正襟危坐了起来。他一手按在旁边的剑上，一手在桌下抓着衣摆。正准备开口，方才的小二端着托盘进来了。

“两位公子的茶和点心，请慢用。”小二将茶点摆好，又分别斟好了茶。

“啊，多谢。”洛林听到声音回过头，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小二。

“多谢公子，您二位慢用，有事叫我。”小二接了银子，喜笑颜开的退了出去。

韩谦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点，这才知道洛林口中说的“老三样”到底是什么——松仁奶酥、绿豆糕和荷花酥。

“你这三样，红红黄黄，花花绿绿，真是……”韩谦笑笑，端起茶盏尝了一口。他没想到，洛林不只是面相稚嫩，连口味都是这么的——可爱。

“花花绿绿怎么了，你看这个荷花酥，豆沙为馅，外皮翠绿，不正是‘接天连日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么，你再看配这一池荷叶，多应景的，多好看。”

洛林放下刚端起的茶盏，指着凉亭外一湖碧绿的荷叶反驳道。

“看着这么大个人，怎么没有生活情调呢。”洛林又端起茶盏，腹诽着。

韩谦听完他一长串话，也不知怎么回他，只好捻起一块绿豆糕，慢慢吃着。

“怎么样，这家的绿豆糕还不错吧。这可是我试了很多家才发现的。”洛林看他吃着，拿起一只奶酥咬了一口。

“嗯”。韩谦吃了两块绿豆糕，拿起帕子擦过手，又喝了口茶。一抬头，就看见洛林一口口咬着奶酥，像个小兔子一样。他喝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盏将帕子翻了个面递了过去——“擦擦，有渣。”

“哦”，洛林接过帕子擦了嘴，又拿起一块荷花酥，一边吃一边把盘子往韩谦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个我也试了好多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不了，这个看着就甜”。韩谦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坐到旁边的美人靠上，一条腿曲着，胳膊搭在栏杆上，看着亭外波光潋滟。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对面还在小口小口吃着的洛林，突然开口道：“我收到消息，之前那个任务有眉目了，我打算后日就走”。

“嗯”，“什么？你再说一遍！”，洛林猛地回头，手里还拿着小半个荷花酥，圆溜溜的眼里写满了震惊。

韩谦就看他把手里的荷花酥一撂，猛地站起，一撩衣摆就坐在他旁边，一副刨根问底绝不罢休的架势看着他。“你这才待了一个月，那边的任务这么着急？”

韩谦看他问话，也不答他，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直看的洛林站起身又回到桌旁。

“真的不能再待了？”洛林背对着韩谦，在桌旁坐下，喝了口茶。他看着浅淡的茶汤，里面映照出他微微蹙起的眉。

韩谦看着他的背影，月白色的长衫更显得他整个人小小一只。正准备开口，就见他把茶盖轻轻盖上，拿起手边的折扇打开扇了扇，又故作轻松的说“那行吧，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我本来还预备了好几个馆子同你去尝呢”。

韩谦本来准备道歉解释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放下曲着的腿，换了一个端正的坐姿，答到“后日卯时”。他怕洛林难过，又来到桌旁道：“要不我给你练一套游龙”。说罢，也不管洛林答不答应，拿起一旁的孤云剑练了起来。韩谦的剑法不算多优秀，但大开大合的气势却尤为引人注目。

洛林看着他翻飞的衣摆，微蹙的眉心也渐渐舒展开。游龙是他最喜欢看韩谦舞的一套剑法，当初在那个皎洁的夜晚，就是这一舞让他终身难忘。而在小院的那棵海棠下，也是这一舞让他找到了他的韩谦哥哥。

“唰……铮……”

一舞毕，利刃归鞘。

“敬之……”洛林看着韩谦，眼神流连间似在找寻着什么，又像在渴望什么。是眼前这个相见不相识的江湖剑客，还是记忆里那个在月下舞剑的意气少年，他不知道，也分不清。

“……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有件东西要送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都愣住了。

洛林笑了笑，起身对韩谦道“走吧，我带你去取。”

韩谦跟上，同他一前一后出了凉亭，往茶肆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