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心障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谁在那儿？”

“警戒！有人劫狱。”

韩谦刚打晕两个看守，便被不知哪来的守卫瞧见。立时便冲出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什么人，又有不怕死的。”

通往牢房的走道里，男人站在阴影处，低垂着眼，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血迹。

“把他交出来！”

“哟，我道是哪儿来的呢，原来是那小白脸的相好。怎么？英雄救美啊。”

一线之隔，明暗之间。韩谦的话仿佛让男人感到了一丝趣味，他抬头看了眼韩谦，轻笑出声。

初升的日光慢慢洒进黑暗的走道，韩谦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容。

“可惜了，你不是英雄。”

那人转身，又隐入了黑暗之中。直到走道的那头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小林？”

韩谦看着慢慢走出来的人，不敢去认。

“小林？你怎么了？”

“小林......是谁？”

洛林穿了一件豆绿的袍子，赤着脚，披散着头发。看向他的眼神冷漠而又空洞，夹杂着丝丝怨怼。

“！你不记得了吗？你就是小林啊，我是韩谦，是你的韩谦哥哥。”

洛林一手背在身后，原本缓慢向韩谦靠近的步伐在听到“韩谦哥哥”时猛然一顿，随后便向韩谦扑去。

“是你......又是你.......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小林？”

“你无能！为什么？”

“噗嗤！”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救我！韩谦，你说啊！”

韩谦猛地低头，看着扎进身体里的匕首。他不明白，也听不懂洛林的话。为什么要来救他？为什么不能来救他？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他无能。他当时明知有人跟踪过小林，也知道梁溪城丢过人。却还是一走了之，留下他一个人。

“小林，是哥哥错了......”

他能感觉到，匕首是沾了毒的。只是他不放心，他不知道这一晚小林经历了什么。

“韩谦......哥哥......”

鲜血顺着匕首一滴滴掉落，甜腥的气味刺激着鼻腔。洛林看着韩谦，眼里的挣扎倒映着韩谦的面孔，最后一刻，他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

模糊间，韩谦隐约听到那男人在一旁：“啧，没控制住啊。”

······

“小林......小林......”

“师兄？师兄醒醒。”

“我错了！！”

韩谦大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把一旁上前查看的覃光吓了一跳。

“师兄......”

“小星......都怪我......都怪我。”

韩谦坐在床上，用手捂着脸，喘着粗气。覃光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他醒了吗？”

不等覃光开口，韩谦便下床穿鞋，往门外走去。

“没呢，师兄。你这才刚睡了一个时辰。”

“我去看看......你这儿有人吗，不用太多，我一会儿想再去一趟。”

“......好，我去准备。”

覃光知道，师兄这是还在自责，就连方才睡觉想的都是这事儿。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这洛林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他师兄这般上心。

“......多谢。”

“师兄不用跟我客气。那个，我准备给师傅写信......洛公子他......”

“......我心悦他，别告诉师傅。”

韩谦知道他要问什么，便也没遮掩。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心思，这几个月来他也想了很多，从最开始的怀疑，到审视，再到现在的肯定。他向来坦荡，感情的事他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是，他不知道洛林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而且现在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承认现在对洛林是有愧疚和自责的，现在当面去说心悦他，怕是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正巧听见的青竹：“......”，对上自家公子，怎么没见韩大哥这么直接。

覃光：“？！？！！”不是说师兄的朋友吗，这怎么成嫂子了，这让他在信里怎么写，师傅一定会发现的啊。

“他怎么样了？”

韩谦见青竹出来，以为是有什么事。

“还没醒，药已经喂了，现在倒是没那么热了。”

“嗯。我记得那院子是租的吧。”

韩谦坐在床边，轻轻抚了抚洛林的眉眼。床上的人静静睡着，因为伤口太多，还要每日换药，所以涂了药之后便也没包扎，只拿了薄被盖着。床边儿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盆，生怕人凉着。

“嗯，文书在我这儿，都拿过来了。”

“你去找找给我，还有那些要还给张老的书。哦，还有没有没处理的事儿，没拿的东西，我过去一并解决了，以后就不回去。”

“好，就只有院子和书肆那边，其他的都没了。”

过了这一遭，青竹大约也知道自家公子这是让人给盯上了，要不是韩谦回来的巧，怕真的是要折在山里。

“我把镯子和玉佩找回来了，但现在还不能给你。我想拿去寺庙里开开光，再给你带，所以你等等我好不好。”

韩谦抓着洛林的手，有些歉意的看着手腕处那空荡荡的地方。他轻轻的在手上落下一吻，便给人盖好被子，起身出去了。

府门口，覃光把收拾好的包裹递给韩谦：“师兄，注意安全，他还等着你呢。”

“放心，我知分寸。”

覃光看着走远的人，摇了摇头，心说：“你有什么分寸，有分寸就不会这般着急了。”

······

“嗯......”

意识渐渐回笼，洛林轻轻动了动手指，只觉得身处在一片柔软之中，触手可及都是软软滑滑的感觉。

“公子，你醒了！”

守在一旁的青竹听见声音，一下冲过来。

洛林一抬眼看见的就是青竹一张大脸凑在跟前：......咳咳，咳咳咳......“”

“公子，你，我，我去倒水，”一时间，青竹手忙脚乱。倒了水，又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叫人去通知覃光。

青竹给洛林披了件衣服，这才扶着他靠在床上。

“公子，你吓死我了......”

喂完水，青竹这才坐在床边，一边抹着眼一边说道。

“嫂子醒了！快去请先生过来。”

“？？？”洛林听见“嫂子”二字，本就一直疼的脑袋更迷糊了，嫂子是谁，这是在别人家么？

他看了看青竹，谁知这小子眼泪扒擦的，一点儿没看明白。

“嫂......啊，小洛啊，你醒了。”

半靠在床上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让覃光猛地惊了一下，方才一激动，怎么直接叫出口了。师兄还没向人挑明，他这不过是私下里喊喊，要让师兄知道，那还不得揍他一顿。

“哦，那个，我是韩谦的师弟，我叫覃光，你叫我小星就行。这位是师兄从千机楼里请的医师，一直是他帮你看伤的。”

覃光一边说，一边给闻声而来的医师让了地方。

“有劳了，多谢，咳咳咳......”

洛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不过还没说两句话，便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牵动着腹部的伤口，竟也有些开始渗血了。

覃光原本还想问问还有哪里不适，但看这情况一时也不敢再让他说话了。

“无事，现在已经退热了，我再重新给你换一次药，过一会儿便可吃些东西。”

“好，多谢先生。”

“你先含着这个，可以止咳。”

洛林接过药丸含在嘴里，方才说话时便又有些想咳。

“敬之呢？”换完药，洛林这才发现一直没见着韩谦。

“啊......师兄他出去了，很快就回来。”覃光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嫂子师兄又跑回去了，这种事情还是师兄自己来说吧。

“嗯。”他看了看外面黑透的天，隐约记得是韩谦救他出来的。

“我让他们备了清粥小菜，你先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直接同我说。师兄可是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的。”

覃光见青竹端了粥回来，便也没多打搅，他知道这主仆俩定是有些话要说的。

“好，那便多谢小星了。”

洛林点点头，又冲覃光笑笑，这才目送着人出去。

“公子，您先吃点儿吧，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你给我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洛林伸手接碗，却被青竹躲了过去。他这一动，才发觉小臂上也还有伤。

“好，我给您讲，您先别动，要不一会又该渗血了。”

······

“睡下了？就吃了这么点儿？”

覃光候在门外，见青竹出来，上前小声问道。

“嗯，还没说两句话，便又睡了。”

青竹看着碗里没下去多少的粥，有些发愁。

“哎，没事儿，多少也算吃了点。要不一会又得空着肚子喝药了。”

“哎，韩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他在，许是公子还能多吃点。”

“他着一去一回，多少也得一天时间。”

覃光说完，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洛林虽然醒了，但却比没醒的时候好不了多少。本就不甚康健的身子这下是差点毁了。

“那些个杀千刀的，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覃光示意他守在门口，让青竹吃饭去了。他也守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去歇歇了。

······

——张记书肆——

“张老，您在吗？”

韩谦提着书进门，见前屋没人，便进到后院去寻。

“哎，是小韩啊，你怎么来了，没和小洛一起啊？”

“张老......那个......我这回来就是想和您说，小洛他以后可能都来不了了。”

“小洛怎么了？”

“......他前几日出城的时候叫人绑了，我打算带他以后重新换个地方。”

“叫人绑了，那他可还好？”

张老一听，有些惊讶，可怜那么好的一个小孩儿，怎么偏叫人绑了去。

“......不太好，我过来的时候，人还没醒。”

说到这儿，韩谦突然有些生气。为什么松岗、梁溪两城离得这么远，他这一来一回竟要花掉一天时间，也不知道覃光他们能不能看好小林。

“这......哎，可怜的孩子......人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世事无常，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日就悄无声息。即便是过了大半辈子的张老，也依然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

“这些应是您这儿的书，还有些画儿，您看看还有没有少的。”

张老接了包裹，待看完那些书和画儿，又来到柜台后面写写算算了起来。

“小韩啊，这是小洛之前那些画儿买的钱，你拿回去，该花的地方就拿着花。不论你们去哪儿，要是有想卖的东西，不论是书还是画儿，都可以送来，我老头子随时欢迎。”

“好，那就多谢张老了。”

韩谦接过钱袋，感受了一下沉甸甸的重量，没说什么，只恭敬的给张老行了个礼。

也许在张老眼中，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去用心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