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生辰
姜谷雨坐在窗前瞧着院中盛开着的海棠出了神。
前几日常嬷嬷去向风代觅请了辞,说能教的已经教了,接下来,便要瞧她自己了。
姜谷雨知道自己学得不好,常嬷嬷教的女工她勉强算是学了个样子,礼仪方面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她本来还有些担心会受到责罚,但是风代觅什么也没说,送走常嬷嬷后也没有再叫人来管她。
她竟落了个清闲。
子期捧了一个暖手炉进来,递给姜谷雨。
姜谷雨揣着暖手炉,向子期问道:“子期,今天是三月初几?”
子期回道:“今日十五了。”
十五了?这样说来,今日便是她的生辰。
虽然其他人都以为她是十二月十五生的,但爹爹知道今日才是她生辰的。
去年她到都城时,已然过了三月十五。待到十二月十五这个假生辰时,她也不敢声张,只是想着邀爹爹来别雨院来陪她吃一碗面。
“只是父女一同吃顿饭,夫人应该也不会起疑的。”当时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语气中却是带着那么些不确定。
姜守正急着出门,没有多说什么便应下了。
她欢喜地回到别雨院,等了一天都未等到姜守。
第二日醒来时,她便瞧见桌子上放了一个颇为华丽的盒子,子期说,是姜守着人送了一个白玉镯过来。
她虽从来不带镯子,心里却很欢喜,因着昨夜姜守失约而带来的失落立即无了踪影,想着反正十二月份并不是她的生辰,忘了也不打紧,待到三月十五时,再请爹爹来这边陪她吃碗面便成了。
一想到这里,姜谷雨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小姐今日看着心情很好。”子期也瞧出了些端倪。
姜谷雨指着屋外的海棠树道:“你瞧,这海棠开得多好看,一早便瞧见这样美的景,心情自然很好。”
子期跟了她这么久,自是知道她心情好不为此,却只笑了笑,也没有问下去。
可姜谷雨在别雨院等了一日,都没有等到姜守来看她,便是连差人带个话给她也没有。她的心越发焦急,实在坐不住了,便跑出了别雨院,来到了姜守的书房门口等着回来。
眼瞧着日沉西山,姜谷雨都没有见姜守的身影,子期瞧见她的样子,有些不忍,便去向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婢女打听了下。原是姜守下朝回府后,又出去了,说是去了友人的诗酒会。
“夫人和大小姐也跟着去了,大人们喝酒,夫人小姐们就一起在内堂说说话。”
姜谷雨坐在檐下,瞧着天天渐渐暗了下来,眼神也慢慢变得黯淡:“诗酒会很热闹吧!”
她说过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是无趣,那么多人在一起,怎么会不热闹呢?
她记得花灯节那日,他们也是去了诗酒会,也是没有带上她。
她倒不是想去那里,她虽爱热闹,但不喜与陌生人干坐着相处,在那样的地方想来也是要受拘束,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有些难过。
当时,她让爹爹来这边吃饭,爹爹也没问为什么便一口应下,姜谷雨以为他是知道的,原来他没问不是知道,而是根本就不关心。
手中的暖炉早就变得冰冷,但她仍然揣着,她觉得此时她手上需要拿着个东西才好受些。
是她矫情了,爹爹事务繁忙,怎会记得她真正的生辰呢?况且她也没和爹爹说清,怪不得爹爹。在爹爹眼里,明明几个月前已经给她送了白玉镯子,过了生辰,一个人哪有过两次生辰的道理。
姜谷雨自嘲地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往别雨院的方向走去:“回吧!”
是夜,姜谷雨早早地便躺下了。
她虽躺下了,但却一直没有睡着,脑中时而想着自己来丞相府之后的生活,时而想着以前在及与村的日子。
子夜时分,她终是躺不住,坐起身来。
子期不知是压根没睡着,还是被惊醒了,姜谷雨刚一下床,她便立马出了声:“小姐,您这是又要去爬树吗?”
姜谷雨摇摇头,对子期说道:“子期,我饿了。我们去煮面吃吧!”
子期愕然,道:“小姐若是饿了,子期去厨房吩咐一声便是,那灶里面还留着火星子,很快便能煮好的。”
姜谷雨却想自己煮,拉着子期来到了厨房。
虽然子期才是婢女,但干起这样的活来,却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姜谷雨比子期熟练很多。她本想帮忙,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旁不挡着姜谷雨才算是帮忙。
姜谷雨平日的饭量虽然很大,但从未在深夜说过饿,今日突然说要吃面,让子期觉得有些奇怪。
面很快便煮好了,姜谷雨还特意在面里加了两个鸡蛋,雾白的热气腾腾而上,在这冷夜瞬间便勾起了人的食欲。
子期发现,姜谷雨竟做了两碗。
姜谷雨端着面,随意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她不想再像白日那样,装做高门显贵家的小姐样,现在是深夜,她想随意些。
姜谷雨晃了晃头,对子期示意道:“那碗是给你的。”
今天子期一直跟着她,也没怎么吃东西,她应该也是饿了的。
子期望着那碗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端起来。
主子给仆人下面吃,这在都城许是头一次。
姜谷雨吃了一口面,边嚼着面边对着子期道:“现下深夜,只你我两个人,我不喜欢一个人吃东西,你就权当陪我。”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我旁边来吧。”
子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望着那灶边的面,眼睛突然有些泛酸。
她端着面走到了姜谷雨身边,吃了一口,对着姜谷雨璨然一笑:“真好吃。”
姜谷雨也对她笑了笑,随后继续埋头吃着面,心里一阵酸楚。以前过生辰时,虽生活艰辛,她还是能吃到一碗长寿面。现在,当她终于不用为寒冷与饥饿担忧时,却没有人愿意记得她的生辰,替她煮一碗面了。
但姜谷雨没有哭出来,晚上她躺床上躺了那么久没睡着,让她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不管身处何地,她都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以前她跟着周叔吃不饱穿不暖,也照样能活得很开心,现在这吃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别人在不在意她不要紧,她自己得在意自己。
初入都城时,她便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深觉自己事事不如别人,常嬷嬷教的东西她也总学不好,是以常常觉得不安惶恐。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从小就未学过这些,比不上别人是正常的,她的诗词女红比不上别人,可别人的箭术武艺也不一定比不过自己,大家不过将自己的时间花在不同的事情上。谁都有一方面比别人好,也都有一方面不如别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她何需自贬。
她也看得出来爹爹不太看重她,但这又如何,毕竟她这么多年来都没待在爹爹身边,若是奢求爹爹像疼爱姜殊那般疼爱自己,也是有些不切实际,异想天开了。左右她寻着了爹爹,能与爹爹待在一处,她该知足了,不该再奢求其他。
以前总吃不饱饭,更别说深夜多进一餐,故而姜谷雨一直都习惯了空着肚子入睡。现在吃完一碗面,肚子饱了,她倒是怎么也睡不着。
姜谷雨想了想,将周叔留给自己的弓拿了出来。
因着少极他们的叮嘱,姜谷雨来丞相府的那日便将弓裹得严严实实,到了丞相府后,便将带来的行李锁进了柜中,一直没有再将弓拿出来。平日下人们打扫房间时,姜谷雨也从不将柜子打开。
子期没想到,过了一年了,姜谷雨竟会把这张弓翻出来。“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习武。”
天下局势动荡,自现今的陛下即位后,都城人学武的风气便渐渐盛了起来。只是都城之中习武之风虽盛,却万万没有官家子女习武的先例。
“女子怎能习武?”子期瞧着姜谷雨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弓上,禁不住开口劝道。
“女子为何不能习武?”对于子期这句话,姜谷雨的同样觉得疑惑不解。
来都城的路上,少极他们便和她说过让她不要再用弓箭,说都城的女子不能习武,那时她便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当时不好追问。而在都城生活了快一年后,她仍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子期耐心解释道:“女子习武有违纲常,有违伦理。”
“何为纲常?何为伦理?”子期的解释让姜谷雨更加疑惑:“我只知损人利己之事不可为,伤天害理之事不可为,背信弃义之事不可为,女子习武可有损人利己?可有伤天害理?可算背信弃义?即都没有,为何不可为?”
“这都城里哪有官家小姐习武的?”子期接着说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当做的事,男子当保家卫国,女子当洗衣做饭。”
“这世上的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当做的事,有的人保家卫国,有的人洗衣做饭,但何人去做这样的事,怎么会是以男女之别来区分?”月色下,姜谷雨疑惑不解的神色中竟掺着一丝纯真与坚定。
姜谷雨入府不过几个月,虽有常嬷嬷教习,但明理辩世之事并无人教她。子期想不明白,姜谷雨这样于清苦中出身的人,怎能说出这样的道理。而她说不上辩驳的话来,心中竟似乎有些认同姜谷雨的说法。
子期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继而笑道:“我说不过小姐,小姐若想做,子期便陪着您。”
姜谷雨瞧着这幽沉沉的园子,道:“可惜我现在只有弓没有箭。”
说着,她抬起手臂,拉了个满弓放了出去,弓弦回落,在原位上来回抖动。
她望了望手里的弓,又望了望满院的树木,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不如就地取材,做几把木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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