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失弓
姜谷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是听见外屋有人讲话的声音,她揉了揉眼,动作有些迟缓地爬了起来,撑着身子待困意消散。
她半眯着眼,看向走进屋内的子期:“方才你在与谁说话。”
子期怕她着凉,赶忙从架上拿了披风,替姜谷雨披在肩上:“大小姐刚刚来了,说是来瞧您。我说二小姐歇下了,让她们稍等片刻,我来叫您起身。可大小姐说只是来看看,没让我叫您便回去了。”
姜谷雨没想到回府后第一个来瞧自己的人是姜殊,她将被子掀开,急急地下了床:“这样太失礼了,我还是去姜殊那走一趟吧!”
子期拉住她:“她若真的计较,您此时去也无济于事,她更会觉得方才我说您身子不适是在诓她,是您在给她摆架子,倒不如晚些时候再去。”
姜谷雨将披风裹了裹紧:“也罢,我先起身动一动。养了一个月的伤,觉得身上的筋骨紧得很。”
待精神好了些,姜谷雨便去水镜院见姜殊,然到了水镜院时,子环却回午后困乏,姜殊也歇下了。到水镜院走空也不是头一遭,姜谷雨不以为然,便又回去了。
许是因为济房山的事,这次回来,府里的人倒对她恭敬了许多。但姜谷雨的心却没有了以往的平静,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常梦到那只花豹向自己扑来的场景,总睡不安稳。
幸而事情已经过去,她与少极谈过,也认为要害自己的人应不会是丞相府里的人,只是一直想不通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本以为回府之后,日子会安生,却不料没过几日,波澜又起。
那日姜谷雨正如以往试着弓箭,风代觅却带人来到了别雨院。
以前姜谷雨练习箭术时还躲着别人,但自从秋猎一事后,人人晓得她会弓箭,她也便不躲着了。
风代觅从未来过姜谷雨的别雨院,第一次来便带了这么多人,几要将院内站满,神色不善,也不知要做什么。
姜谷雨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手上一重,竟是风代觅叫了人来抢她手里的弓。
这弓对姜谷雨意义非凡,既是周叔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又是自己与及与村唯一的一点联系,她见有人来抢,便死命握住了,不让对方将自己的弓拿走。她知道,这弓一旦被拿走,怕是拿不回来了。
姜谷雨毕竟是相府二小姐,那人见她神色坚定,又听闻过她杀死花豹一事,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
“夫人这是做什么?”姜谷雨一边与护卫僵持着,一边看向风代觅。
风代觅冷冷地看着她:“人人都知相府二小姐箭术了得,只说我风代觅管教不严,让你尽做些有违女德之事。相府家风之名便这样被你败了,我怎能不管?”
“我会箭术之事,爹爹知道,便是连宫里陛下与娘娘也是知道的,他们都没说什么,也没说我败坏女德,你又为何要管?”她从不愿喊风代觅娘亲,姜守虽没有强迫她,却也常对她说,风代觅持家不易,需对她敬重,不能在下人面前让她太难堪。可这张弓对她很重要,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没说什么不代表没想什么,既是相府女眷之事,自然是要我来管。”风代觅见她顶嘴,怒火顿起,望了一眼身旁的萧嬷嬷,萧嬷嬷立马会了意,对着身旁边的人斥道:“都是死的吗?不会上去搭把手,一张弓也拿不过来。”
子期急红了眼,跪倒在风代觅跟前,不住地哀求:“夫人,不过一张弓而已,小姐这样在意,您便让她留着吧!”
话音一落,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姜谷雨瞧着子期脸上的红掌印,不禁对萧嬷嬷怒目而视,上前便想去护子期,但其他仆人已听了命令上前来抢她的弓。
自入都城以来,姜谷雨从未对别人动过武,但眼下她已经被逼急了,便开始对来抢她弓的人动起手来。
经了济房山一事,风代觅也是有备而来,这次带过来的都不是普通的家仆,而是丞相府里的护院,人人身上都带了功夫且身手不低。
现在几个人来对付她,姜谷雨有些应付不过来。她既怕伤着弓,又怕误伤了别人。
争斗之中,有人再次发力从她手上抢夺那张弓,弓弦在姜谷雨的手上狠狠一划,她的掌心便开始渗出血来。
但她仍死死地拽着弓不放手。
正僵持不下之时,却见萧嬷嬷那边已经领了风代觅的命,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子期的背上:“你服侍二小姐这么久,她的僭越之行,你不多加劝阻,也不向夫人汇报,实是该死。”
一棍打下去,子期疼得霎时白了脸。
姜谷雨又气又急,瞧着那张滴着血的弓,又瞧了瞧子期,咬了咬牙,松开了护弓的手,便去护子期。
刚推开萧嬷嬷,把子期从棍下拉出,姜谷雨便觉腿上传来一阵巨痛,这痛让她无法再站稳,立时扑倒在地。
背后传来木棍落地的声音,萧嬷嬷跪倒在地,开始扇起自己的脸:“老奴该死,方才二小姐推老奴,老奴年纪大了,一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一跤,打着了二小姐,请夫人责罚。”
姜谷雨脸色苍白,忍着巨痛抬起头看向风代觅。
风代觅斜眼看了她一眼,转头向萧嬷嬷啐道:“不长眼的老东西,二小姐身娇肉贵,岂受得了这一打,你虽是失误,也不能免责,自去领罚吧!”
萧嬷嬷停下扇自己巴掌的动作,伏身跪谢,离开了别雨院。
姜谷雨正准备起身,却又听到风代觅的声音响了起来:“摁住她。”
她腿上受了伤,动作慢了。方才那一闹,旁边的人早留了心眼,是以,那几个人一下便把她摁在了地上,尤其是她的手腕,竟是被摁得死死的。
“将她的弓劈掉。”风代觅的声音响起。
姜谷雨脑中嗡的一声,开始了拒烈的反抗。然而,她本就伤了脚,现下被这几人摁在地上,回天乏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弓被人劈成了两半。
心上似乎出现了和那张弓一样的裂痕,她还是没能护住周叔留给她的弓。
她心里清楚,风代觅这样对她,多半是因为济房山秋猎的时候,她出了风头,可是去参加这次秋猎她后悔吗?不后悔。来都城后仍旧习武练箭,后悔吗?不后悔。
她既不后悔,亦没有错。
可是,一个人要找另一个人的麻烦,并不会在乎她有没有犯错。
瞧着眼前的残弓,姜谷雨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积荡在胸口的怒气瞬间爆发,她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向风代觅,怒吼了一声。那声音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住,连风代觅的身子也惊得颤了一下。
但她很快便将那瞬间的失态掩了过去。她瞧着姜谷雨不甘的眼神,只觉心中快意,她即便恨自己又能怎样?姜守不敢帮她,只要她在姜府一日,便是任她宰割一日。
风代觅心情大好,带了人准备离开别雨院。不过行了几步路,她的背后便传来了姜谷雨冰冷的声音:“夫人费尽心思,带了这么一帮人来对付我,只为毁我一张弓,真是一点都没有失了身份。”
脸上的笑容瞬时凝结,身子禁不住微微一抖,沉淀于脑海中的记忆翻涌而出。风代觅站在原地,想起了多年前姜施然面带讽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堂堂伏邑郡主为了对付我一个平民女子,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真是一点没有失了身份。”
风代觅没有转头去看姜谷雨,她竟有些害怕在身后那张与姜施然相似的脸上见到与姜施然相似的讥笑表情,她仍记得多年前,姜施然对她这一句话时,她心里不知为何涌现出来的屈辱感。
是的,屈辱感,明明当时她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姜施然,但是听到那番话后,她却生出了屈辱感。生活于皇朝中,她向来以胜败为天,然而那个姜施然却对自己的胜利不屑一顾。而姜谷雨的出现,更是让她禁不住问自己,自己当年真的胜了吗?
风代觅深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心绪,本打算就这么离去,然而才行两步,还是回过头,快步走到姜谷雨面前,咬牙恨恨地道:“你确实很有骨气,然而有骨气又能怎样,我在都城这么多年,见过多少有骨气的人都没得好下场。没有权利与地位,骨气这东西只能被别人来糟践。不要期望姜守会帮你,在这姜府里,我要处置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直至风代觅的身影消失了,姜谷雨才撑着想爬起身来,但脚痛得厉害,她根本没法站稳,又跌倒在地。
子期通红着眼赶忙过来扶她,她却没有再要站起的意思,望着手中的残弓,终是将眼中的泪水落下,开始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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