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山河
待风亥与少极回到都城时,已是第二年开春。少极回都城的路上,恰好要经过黎州,风亥的事情也办完了,是以,两人是一同回来的。
然而在他们离开都城的这段时间,姜谷雨并未听说有什么人因黎州水坝一事被下狱。听说风亥确传过消息回都城,但只说了有进展,具体有什么进展,却是没提及半个字。
姜谷雨虽担心此事,但想着这样也好。若是这边的人得不到消息,就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极同行的缘故,风亥的回京之路倒是顺畅了不少。回到都城后,少极也跟着风亥一同去了宫里,说是要和公启帝禀报军防的事情,说完后,便自己去和榛妃娘娘请安了。
少极走后,只留风亥与公启帝两人待在殿内。
这期间,林池亲自在殿外把守。近一个时辰后,风亥才从殿中出来。
林池早命人重新备好了茶,风亥一走,他便端着热茶进屋侍候。此刻公启帝正斜倚在椅子上,手中紧紧地捏着一张纸。那张纸仍微微摊开,他若现在去奉茶,若是有心便能瞧着纸上的名字。
林池站住步子,对公启帝道:“陛下,老奴刚命人沏了些热茶,你是否要尝尝?”
公启帝将纸收好,道:“奉上来吧。”
林池端着茶上前,又道:“今日天气晴好,听说园中的芍药开了,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朕记得去年这芍药连个花苞也没有。”
“是啊,花匠理得好,今年开了特别多的花。”
公启帝喝下一杯茶,道:“那便去看看。”
林池随着公启帝去了园子,不过走马观花地瞧了一眼,公启帝没有回自己的殿中,而是朝着宣和殿去了。
宫中的人很少来这,只有一个姓吴的嬷嬷在这守着。见公启帝来了,吴嬷嬷行了礼,瞧着公启帝进了殿内,又自顾打理起手上的草木。林池本在外候着,公启帝入内片刻后,他便漫步走了过去:“亏得嬷嬷细心照料,这院里的花木长得一年比一年好了。”
吴嬷嬷转头对林池笑了笑,又继续剪着花木。
林池看着吴嬷嬷的背影,亦笑道:“这宫里便是算是这宣和殿的景致最为独特,其他地方种的都是名花䓍木,独独这里种的是药材。”话至此处,他叹了口气,语带惋惜:“这么多年来,我几要忘了那位的相貌,若非她女儿与她长得极相似……”,话至此处,林池似是发现自己语有不当,及时止住,又自语道:“看来最近我是太累了。”
他转过身,正准备回到门口去候着,衣袖猛得被人拉住。
吴嬷嬷神色激动,拉着林池的袖子,噪中发出嘶哑的叫声,眼中似带着哀求之意。
林池朝殿门口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那位对你情深义重,可她已经死了,你当初也因她的事情变成了哑巴,便安安分分守着这里过日子不好吗?”
见吴嬷嬷仍是拉着自己的衣袖不放,他叹了一口气:“罢了,怪我多嘴,告诉你也无妨。你深居此处,又不与人来往,消息自然不灵通,那位的女儿早在两年前便到了都城,认回了姜守做爹爹,现在好得很,你且安心吧!”
吴嬷嬷听完此话愣住了,林池不再管她,忙回到殿门处守着,不一会儿,公启帝便走了出来。
待他们离开后,吴嬷嬷便急急忙忙地进了殿内。
虽已连日多雨,但这里仍保持着干燥,殿角一处,檀香在缓缓地烧着,淡淡地香气充萦着整个大殿。
大殿正中供着两个牌位,其中一个,正是少极母亲临真公主的牌位,而另一个牌位上面,只刻了“阿焕”两个字。
吴嬷嬷望着牌位,眼泪便簌簌地流下来了,张了张口,似是黑夜急风划过枯枝一般的沙哑之声便从口中发了出来:“她竟认了那个负心汉做爹爹,她一定不知道那是个畜生。”
为了保命,平日里她也只能装个哑巴,当年被灌毒酒,又被大火熏着,确是险些哑了,但凭着阿焕教她的知识,她把自己的嗓子救了回来。
幽空的大殿里只有她“呜呜”的哭声在飘荡,那段令她伤心的往事,却没人可以诉说了。
风亥回都城后,朝堂上竟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静得异常。只是过了十五天,公启帝下了一道旨,这道旨便似睛空中突然劈出的一道闪电,立时便带来了倾盆大雨。旨上列出官员二十四名,俱数罪状,其中在朝堂上当场被拿下的就有十名。
这二十四名官员的罪状随即被公示,桩桩件件,说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这些官员或被下令处斩,或被抄家流放。然而,此事却仍未结束,听公启帝的意思,仍有一部分人他未作出处置,只留着以观后效。一夜之间,朝堂形势骤变,人心惶惶,官员心中知晓那些被处罚的人多多少少都与黎州水坝一事有关,又不知道风亥交给公启帝的名单中还写了哪些人,行事也越发小心了。
紧接着,公启帝便颁布诏令,广招天下有学之士。
公启帝这一诏令意在补朝堂空缺,风瑾与风络自是坐不住了。
在朝堂上当场被拿下的十名大臣中,恰恰有五名便是他们的心腹,另五名,是风仲的左膀右臂。
“我早说了要除掉风亥,现在他把名单一交,我们行事处处都要受到牵制。”风络背着手在殿中转来转去,心中焦急万分,当初拉拢那几名大臣,他们可费了不少心思,后来又一起密谋了不少事,他们倒了,于他而言,实是个大难事,可眼下这情形,保是不能保了,且他还担心,以前的那些事会被抖出来。
风瑾瞧着他一刻不停的身影,更觉烦闷,斥道:“坐下。”
风络被她一呵斥,微微撇了撇嘴,坐到她旁边:“阿姐,怎么办才好?”
“当初风亥还未到达黎州之前,你都未摸清他身边的情况,便急着派人去杀他。若非你如此心急动手让他早早起了防备之心,我们之后又怎会如此被动。少极去黎州和风亥一同回来,你真当是顺路?他若从邺州走,还少了两日的行程。”
“现在……现在局面也不算太差,我们损了五个人,风仲那也损了五个,瞧这形势,父皇对这件事情已经心中有数了,但也没再深究。接下来,我们便要在新官选任中多费些功夫了。”
风瑾没有说话,默认了风络的话,父皇这次招贤纳士,她们的动作不能慢。只是她现在越发担心起风亥这个人了,以前多是因为少极的关系,她觉得要小心提防这个人,但因着风亥从未有过什么政绩,她虽偶有这个想法,却始终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然而黎州水坝一事,却让风瑾不得不正视这个平日里碌碌无为、看似无害的三哥了。
风瑾正思索着,有宫人来报,说是榛妃娘娘那边传了话,预计五日后在宫中设百花宴,届时会邀请官家女眷入宫。
“知道了,你去替我瞧瞧尚衣坊替我新制的衣裳成了没,若是成了,便取回来,恰好在宴会上穿。”
对于百花宴,风瑾提不起兴趣,不过是一群人在那里吟诗作对,抚琴唱曲,再就是互相夸赞吹捧一番,家中有子的顺带瞧瞧有哪家小姐入眼的,回去便想着提亲,真是了无趣味。
觉得百花宴无趣的,不只风瑾一人。
“吟诗作对那些我都不擅长,到时坐在那里必定会觉得无趣。”姜谷雨有些头疼。“若真只是无趣还好,如若被人叫起来作诗,岂不是尴尬?”
少极笑道:“你就只管看花就好,自己找点乐趣。若是叫你作诗,你说不会就是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这座小楼沿湖而建,正值春雨绵绵,姜谷雨趴在窗檐旁向外看去,湖景自带一番朦胧之美。
身后的风亥亦道:“百花宴上,宫中御厨会利用鲜花做成各种糕点,平常轻易不能吃到,你便当是去宫中吃了顿酒,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因着以前的穷苦经历,姜谷雨觉得来都城后就没有吃过不好吃的东西,但是经风亥这么一说,她也确对那百花宴上的糕点产生了向往。
少极瞧着姜谷雨瘫在窗边的背影道:“我和风亥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出来,在府里闷坏了?”
姜谷雨歪过头去,瞧着少极:“是有些闷,天天在府里练字打拳,怎么会比在外面有趣。”说完,又对风亥道:“三公子,你能不能再写些字帖给我,以前的我都已经摹过好多遍了。”
风亥笑道:“我好久没见你的字了,你便先写给我看看,若是有长进,我便帮你再写几个字帖。”
姜谷雨听了,立即从窗边坐回了桌子前:“那便这么说定了,我这便去找笔墨来。”
不待姜谷雨起身,少极便将守在外面的刘克喊了进来,差他去取了笔墨,姜谷雨执笔便写下了“山河”二字。
这两个字是少极写给她的字帖里出现最多的字,自然也是她写得最多最好的字。
姜谷雨写完字后,风亥与少极两人都觉得很是惊讶,风亥取过笔,在另外一张纸下,亦写下了同样的两个字。
若非亲眼所见,少极决想不到姜谷雨的字现在竟练得与风亥的字一模一样,这样相同的字迹,常人怕是难以分辨。
风亥瞧着两张纸上几乎一样的字迹,道:“三日后,我差人把新字帖送到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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