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宫宴

姜谷雨专注地吃着自己的糕点，时不时抬眼看看互相说笑的一群官眷。

她们讨论的琴律，她不太明白，姜殊方才作的一首诗，她也不太能懂。幸而今日官家女眷很多，也没谁会特地注意到她这里来。她只管吃东西，宴会上的时间就没那么难捱了。

然而刚这样想着，就听见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不如姜二小姐也给大伙露一手。”

姜谷雨赶紧将口中的桃花酥咽下，抬起头时，看见风瑾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宴席上的目光已然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还不待她出声，身旁的姜殊却已经开了口：“我妹妹来都城时间不长，才艺不精，便不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风瑾笑道：“风妹妹真是说笑，姜二小姐都来都城两年了，怎么姑姑没有请嬷嬷教她吗？”

风代觅道：“自然是请了的，只不过她在这方面确是没什么天赋。”

刚说完，席间便有人立即应道：“夫人真是谦虚了，听说夫人当初请去教姜二小姐的嬷嬷可是都城最好的。”

风瑾笑得一脸和善，道：“既是教了，便请姜二小姐出来助助兴。”

姜殊听了这话，不好再反驳，心中有些不悦。她显能看出来风瑾不喜欢姜谷雨，但想不出姜谷雨怎样得罪了她。虽然她瞧不上姜谷雨，但今日姜谷雨若在这席间出丑，丢的可是姜府的脸面，不知会不会连带着她也被人耻笑。

风代觅却面色自如，姜谷雨露露丑也无所谓，总归不是她生的，须知野鸡到了凤凰窝里也是变不了凤凰的。

姜谷雨也有些犯难，她自然是知道风瑾是在故意为难她，然而她确也没什么才艺可为大家助兴的，可瞧这情形，她若不上场，风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谷雨愚钝，虽是都城最好的嬷嬷来教我，我却学得不像样。也就写得字堪能瞧瞧，大伙若不嫌弃，谷雨便为大家写幅字吧。”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再强求，便吩咐了人取来了笔墨。

姜殊越想越觉得委屈，正坐立难安时，那边姜谷雨已经将字写好，宫人将姜谷雨写好的字展开让众人一看，却赢得了一片叫好。

姜殊觉得诧异，待那字拿到她跟前时，她先是有些欢喜，然转瞬间那股子欢喜又立刻变成了不安。她知道姜谷雨在有腿伤的时候日日练字，但她没想到姜谷雨字竟写得这么好。

风瑾似笑非笑：“我怎么瞧着二小姐的字和我三哥的字这么像。”

姜谷雨倒也不避讳：“我来都城时，便是随着三公子一起来的，那时便向他讨要了字帖，是以，平日里练习时一直都在摹他的字。”

风瑾捂嘴笑道：“你可真会挑，谁都知道这都城里属我三哥哥的字最好。”

那番榛妃亦颇觉满意，当众赏了姜谷雨。

风瑾的座位正靠着风代觅，她瞧着正在受赏的姜谷雨，轻声对风代觅道：“这次二小姐上场毫不露怯，倒是与秋猎那次唯唯诺诺的样子差别很大。二小姐的礼仪虽差了些，但字真是极好，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才女之名也要盖过殊姐姐，响彻都城了。姑姑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都这般出众。”

“也就这样拿得出手，其他的东西她并学不好。”

风瑾笑道：“怕不是学不好而是不想学吧。习武可是件苦事，没几个女子能做好的，譬如我就是万万吃不了这苦的。姜二小姐年纪轻轻便武艺了得，可见她心志极坚。写字又是极为磨性子的事，她竟也能静下心来练字，不像其他习武人一样没什么耐心。姜二小姐当初来都城时大字不识几个，不过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便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这样的人，想学个东西有什么难的？”

见风代觅面色不善，风瑾心中才得了些满意，道：“姑姑别介意，瑾儿不过胡言几句，殊姐姐才名在外，怎么可能被那个乡野长大的丫头比下去！”

姜谷雨落座，觉得安心了许多，既已经写了字，接下来应该可以安安心心地吃东西了。

宴上的人仍是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不知怎得又聊到了少极身上，说到了他年少有成，却仍未娶妻。

这来宴会上的官家女眷本就存了寻个良配的心思，少极虽然平日行事放浪些，但好歹已经建功立业，又是由榛妃娘娘一手带大的，自然有人会对他起心思。

榛妃娘娘呷了一口茶，对着宴会上的人道：“我膝下无子，小时候带过这孩子，也心疼他，说实话他的婚事我也着急。”

风代觅的眼神似有若无拂过风瑾，对着榛妃开口道：“听说前些日子，少极还特地去云台寺为榛妃娘娘求了经文与护身符。”

提起这事，榛妃娘娘笑意漫上了眉梢：“是啊，这小子算是有心，懂得孝敬我。”

风代觅笑了：“说起这护身符，我们家谷雨也有一个，好像也是小少将军帮着一起求的。”

风代觅的话一落，风瑾的笑容里开始带了些冷意。

座上的人又全都看向了姜谷雨，目光各异，有看热闹的，有带着敌意的，也有不甘的。不知为何，姜谷雨还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还会被提及，她不懂风代觅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更不知道风代觅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榛妃有些意外，问道：“是吗？”

如今这个情形，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姜谷雨起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去年年底我不小心摔断了腿，身边的侍女便想替我求个符保平安。恰好那天她出门采买的时候遇见了小少将军，小少将军知道这事后便说自己正要去云台寺，举手之劳的事便顺带帮着求了。娘娘也知道，小少将军是个侠义心肠，总爱帮助别人的。”

榛妃娘娘瞧着姜谷雨，脸上笑容依旧，示意她坐下：“这话倒是不错，他虽行为放荡，但实是个热心肠的，便是那日他人要，他也会帮着一块求了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不经意地扫到风瑾的位置上。

风代觅瞧了姜谷雨一眼，接着道：“说起来，我们谷雨真是要多谢小少将军的照拂，便是现在他也经常邀着我们谷雨去喝酒呢！”

榛妃却没有要再接她的话，而是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平日里我虽能训少极，但他的婚事终究是需要老少将军做主，更需他自己点头同意才行。来来来，这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若觉得累了，便可离席到园中走一走，赏赏这满园的春色。”

榛妃一开口，便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席面。风瑾只说自己有些累了，先行向榛妃告了假，回殿歇息去了。刚进殿门，便瞧见风络大喇喇地斜坐在椅上。

风络瞧见风瑾回来了，忙问风瑾这百花宴怎样，风瑾和他大概说了说，自然也说到了姜谷雨的身上。风络听了风瑾的话，脸上带着看戏的神情，表姑最在意的是姜殊，最引以为豪的也是她这个女儿，自不会任由姜谷雨的名声盖过姜殊吗：“这姜谷雨在宴会上出了风头，表姑能就这样放过她？”

风瑾的眼神中露出冷冷寒意，秋猎一事后，她发现父皇对姜家的二小姐有些在意，也因黎州水坝一事，她们失了几位心腹，想争得姜守的支持，她不好亲自动手，且眼下要赶紧稳固势力，不落大公子后面才是顶要紧的事。

至于姜谷雨那边，若是姜府自己的人要对付姜谷雨，那可就有得看了。

风瑾一笑：“你说，若是今日百花宴后，这外界有了姜二小姐才名要盖过姜大小姐的传言，当是如何吧？”

风络瞧见风瑾脸上的神色，心下便了然，也明白倘若有一日风代觅对姜谷雨动手，怕也是少不了他这四姐的推波助澜。

百花宴上，众人仍在兴致勃勃地赏着花，姜谷雨也起了身，她吃得有些多了，须要走走消消食。她与百花宴上的人都不熟，也懒得与他人交谈，便自己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

榛妃的目光落在姜谷雨背影上，低声对身侧的李嬷嬷吩咐了几句，李嬷嬷应了后，便退身离开，片刻之后，她又回来，俯身在榛妃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山野间的花草姜谷雨几乎都识得，但这宫里的花草，姜谷雨识得的不算多。她正侧耳听着其他官眷说着花的品种，却突觉有东西泼到了自己的衣裳和鞋袜上。

原是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滑了一跤，手上的汤便洒了出去。小宫女一见闯了祸，吓得立马跪伏在地，口中只喊着饶命。

衣裳虽弄脏了，但好在这是碗温汤，姜谷雨没有被烫伤。这番动静不大，仍是引起了榛妃的注意。榛妃立即着了李嬷嬷带着姜谷雨去换身衣裳。

按姜谷雨自己的习惯，其实不换也没什么，但既是榛妃的安排，她自然要顺从着，且鞋袜湿了，穿着确实难受。她对宫中的路不熟，随着李嬷嬷东转西拐，便至了一间院前，李嬷嬷将她带到屋内，屋内还有一名老嬷嬷在候着，她瞧见姜谷雨来后，神色恍了一恍。

李嬷嬷将更换的衣裳交给她，嘱咐老嬷嬷好好伺候姜谷雨更衣，便自己退出去了，只说在院门口等姜谷雨。

更衣一事，姜谷雨向来喜欢自己动手，她告诉嬷嬷自己一人即可，待换完衣裳，越过屏风，却发觉嬷嬷正红着眼睛，满眼泪水地看着自己。

她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那嬷嬷上前便拉住了她的双手，开口时那沙哑的声音更是将姜谷雨吓了一跳：“你就是姜府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