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阴谋

姜谷雨站在原地，方才愉悦的心情一扫而光，她定了定心绪，让自己看上去面色如常，提起步子走进屋内。子期瞧见她手上的食盒，笑着迎上来：“小姐若是饿了，吩咐子期一句便是，何须自己去取吃的？”

姜谷雨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两碗面：“这是我去厨房给你煮的生辰面，你趁热吃吧。”说着，她自顾坐了下来：“我想着你一个人吃没意思，便多煮了一碗，陪你一起吃。”

子期的眼眶又红了：“小姐待子期真好。”

两人坐下，姜谷雨将方才被倒入粉末的茶壶端起，斟了两杯茶，并将其中一只杯子递给子期：“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姜谷雨瞧着子期，没有放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恍神。

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再不济，也猜出了个大概。前阵子都城四起的传言，怕是已经让风代觅容不下她了。

只是，她没想到动手的人会是子期。

入都城后，她只交了三个朋友，除了风亥、少极以外，剩下的一个便是子期。除了这三个人，其他的人她都不敢交与真心。她仍记得当初自己济房山受伤和腿被打断时，子期是哭得那样伤心。还有今日自己送她生辰礼时她那感动的神情，原来她们之间的情谊，竟是假的。

是她忽略了，最初的时候，是风代觅将子期派到自己身边来的。

正思索着，却见子期笑着接过了杯子，将茶水喝下。姜谷雨亦是一笑喝下了茶水。

待吃完面后，姜谷雨拉着子期坐在廊下看月亮。子期担心夜寒露重，给谷雨张罗了一个暖炉揣在手中，又去拿了披风给她。

“小姐近日似是不喜爬树看景了。”子期说道。

以前姜谷雨无事的时候总喜欢爬到树上看都城的夜景，其实与其说是看景，不如说是看人。她喜欢看历经寒风后因吃一碗热汤面面产生的满足笑容，喜欢看小贩卖出一个陶瓶后的欢喜模样，喜欢看火树银花下稚童的好奇目光，然而，现在的她却似乎是站在这场景之外的人，怎么也走不进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以前爬树看景是因为被困在了这院里，现在能出去了，便不用待在这树上看风景了。”

“是啊，若能去外面看风景，又何必困于院墙之内呢！”子期说起这话时，脸上带了些憧憬。

这在廊下一坐便坐了许久，子期经不困意打了好几个哈欠，姜谷雨有着心事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突而墙外锣声响起，更夫的声音在这深夜显得格外响亮，原是三更已过。子期本耐不住睡意打了个盹，一下子就被锣声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瞧见姜谷雨也是闭着眼。

子期以为姜谷雨睡过去了，正要去叫她，让她去房中休息，却瞧见姜谷雨睁开了眼。

姜谷雨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子期：“去帮我添些炭火吧。”

子期接过暖炉，有些担忧：“小姐还是回房歇着吧，虽说是春日，夜里寒气也是重的，莫着凉了。”

姜谷雨摇了摇头：“你只管去，回来我还有事和你说。”

子期听了命，添完炭火回来时发现姜谷雨已经站起身。

姜谷雨接过暖炉，揣在怀中，这炉子的温度让她觉得舒服了很多。她低头瞧着暖炉，对着身侧的子期道：“子期，这暖炉再暖，是不是也暖不了人的心？”

“小姐今日是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姜谷雨不再绕弯，抬头望向子期，径直问道：“今日你往茶水加的是什么？”

姜谷雨的质问让子期措手不及，即便在这幽幽月光下，她脸上的惊慌之情也尽显无余。

“是……是我找大夫开的补药，可以强身健体。”

“什么时候找的大夫？在哪找的大夫？找的哪个大夫？既是给我开的补药，为什么要瞒着我放到我的茶水里。”

瞧着子期因自己的追问而惊惶失措，答不上话的样子，姜谷雨心里一阵阵发紧，只觉得难受：“你说不上来，我倒是知道，那个大夫姓萧，她是在院门口回廊内第四根柱子旁把药给你的。”

只听扑通一声，子期跪了下来，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是夫人，是夫人让我这样做的，我若是不听她的话，一定会被她打死的。”

姜谷雨瞧着子期哭得梨花带雨，只觉心内寒凉。印象中的子期心性稳重，知书达礼的程度不比其他小家闺阁中的女子差，何曾有过现在这副模样。

她虽能理解子期的苦衷，却无法原谅她的背叛。

子期拉住姜谷雨的衣袖，继续哭着：“夫人让我将这药下在您日常的饮食中，时间一长，您的身子便会败坏，过几个月便会流连病榻，药石无医，到时也不会有人怀疑，只当您是命苦无福。”

姜谷雨的天灵盖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只觉得两眼发黑，她怒从心中起，抬起手欲打向子期，但她终是没有打下去。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晚是第四日。”子期抹了抹眼泪：“小姐，您饶了我吧。我是奴籍，不听主子的吩咐，被打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即便不打死，也会将我打个半死再逐出府去。小姐，我没有办法，我自小为婢，除了服侍人，其他什么都不会，姜府若赶我出去，没有人会敢用我的，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姜谷雨的声音有些无力，似在和子期说，也似在和自己说：“出了这里，怎么不能活，所有事情不都是从会到不会的吗？只要肯学，只要肯做，垦几亩田地，替别人摘棉，终究是饿不死的。”

姜谷雨收了子期身上的小药瓶，让子期去和风代觅复命，让她告诉风代觅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事。临回房前，她对子期说道：“从今以后，我吃什么喝什么，你也一起吃什么喝什么。”

入屋后，姜谷雨睡得并不安稳，风代觅对自己起了杀心，这一计不成，说不定会另想一计，不知以后又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这高墙深宅，本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在这样的地方，她却无法睡得安稳。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子期的脸颊立即红了起来。

萧嬷嬷向下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子期捂着脸，眼睛通红，低着头道：“也不知道二小姐是何时发现的，我只与二小姐说是去街上买的补药，二小姐不信，说若是补药不必瞒着她，去找个大夫一查便知。奴婢仍是咬了牙说那是补药，可二小姐显是不信的。”

风代觅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子期，那个神情显是对她办事不力产生了不满。

又是一个巴掌落在了子期脸上，萧嬷嬷斥道：“你把夫人供出来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子期索性跪伏在地上：“子期自然不会供出夫人，只是二小姐心里生疑了。夫人明鉴，您交代的事，奴婢一直以来都是尽心尽力去办的。可您也知道二小姐是个聪慧之人，她若愚钝，您又怎会想要对付她呢？”

用药对付姜谷雨，便是想悄无声息地把姜谷雨除掉，不要闹出大动静，可风代觅没想到姜谷雨防备之心如此之重，此计才开了个头便被她发现了。这丫头比她娘亲难对付多了，要对付她，还需要用快刀。

她让子期先退了下去，又让萧嬷嬷跑了趟别雨院。

“每年四月初的时候夫人都会带人去凌阳山的静汩痷上香，上完香后，夫人小姐回府，每个院出个婢女留在静汩庵里吃上几个月的斋饭，求神灵保佑姜府平安顺遂。前年因着二小姐刚来，对都城还不大熟悉，便没有带您。去年要上静汩庵的时候，您又恰好染了风寒便没有去，今年您若是再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夫人说子期这丫头跟了您这么久，到时要不要让她留在静汩庵，也要问问您的意思，若您不愿，便从其中院中调人替了她。她若留在那了，夫人也定会派个更加体己的来服侍您。”

姜谷雨心中清楚得很，风代觅让萧嬷嬷来实则是为了探风，但她却不能如了风代觅的愿：“既是问了我的意愿，那我便实话实说了。我也存了些私心，身边就子期一个贴心人，她很好，若不在身边我肯定很不习惯，嬷嬷还是替我去求求夫人，让子期待在我身边吧！”

萧嬷嬷听了姜谷雨的话，回了声好，便又急忙回风代觅那边去复命了。

姜谷雨不让子期离开，是有自己的打算，子期虽对她生了异心，但毕竟在她身边跟了这么久，自己对她也算有所了解，事情既已出，风代觅怕也会对子期不再那么信任。若换了个新人，定也是听着风代觅的吩咐，她还要再花时间去了解对方的脾性，更要时时提起戒心。这样子还不如留下子期，让自己不要那么被动。

风代觅给自己下的药需要日积月累地服用才会败坏身体，便是不想弄大动静，将麻烦惹上她的身。在这丞相府里，她应该不会再轻易动手。可是萧嬷嬷方才说四月初要去礼佛，不知到时风代觅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对她动手。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防着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