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安身

姜谷雨呼吸一滞，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奔到那倒塌的破庙前，颤抖着扒着眼前的青砖。

也不知扒了多久，乱砖之下终于露出一双眼睛。

瞧着姜谷雨通红的双眼，老榔头安慰她道：“小侄女，不打紧，我没事，被这木头和破布护住了，就是手臂上被砸了一下。”

姜谷雨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心急着看老榔头的伤势，也担心这破庙的另一半也塌下来。她继续拨开砖头，终于把老榔头从废墟中救了出来。

诚如老榔头所言，他没什么大碍。

她拖着老榔来到空地，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喘着粗气。

她望了望已然倒塌的破庙，又望向死里逃生的老榔头。两人相视，一老一少在这雨中竟颇有默契地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姜谷雨站起身，将老榔头背上了车，又用蓑衣给他盖住身体，拉起车子，向着新屋子的方向出发。

雨渐渐停了，林间响起了小鸟的叫声。

老榔头看着林间的枝叶在自己的头顶移动，听着车轮趟过水坑发出的声音，向姜谷雨问道：“你竟有这么多银钱，都够买间屋子，早知道我应该向你讨些钱买酒喝。”

老榔头其实很馋酒，但他一直没钱买酒喝，毕竟这些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我这钱是要办正事的，不能吃酒挥豁掉。”

老榔头把头一歪，试图看向拉着车子的姜谷雨：“你个小姑娘有什么正事要办？”

姜谷雨拉着小板车往前走，说起话来有些喘气：“买屋子不就是正事吗？我离开都城之后就想好了，要寻一个地方，买几亩肥田，再买个带有小院的屋子，院子里种上菜。对了，那个地方冬天要打霜，打了霜的白菜才最好吃，清甜清甜的。可以的话，再买头牛。我虽然不会耕田，但我可以学，织布我也可以学。等稻子收成了，一部分留下来自己吃，一部分拿去卖了换银钱，若有多的，我就拿来酿酒给你吃。你瞧，现在屋子已经买了，肥田和耕牛也就快有了。”

“你会酿酒？”

“不会，我可以学。”

老樃头将尚好的那只手枕在脖子下，看着天边的彩霞道：“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件正事。”想了想，他又道：“我不喝酒了，你把钱留着，等买了肥田和耕牛再说。”

姜谷雨咯咯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接着说道：“那好，你先忍着。等有了闲钱，我就去给你买酒，到时再打了些兔子来给你下酒。”

老榔头听了这话，也和姜谷雨一起笑了起来，似乎看见了以后喝酒吃肉的日子，竟开始哼起了小调。

到达屋子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只余下一点点红晕。那一点点红晕晕也在他们进入院子后完全没了踪影。

姜谷雨把木板车停在院中，先自顾去屋里点了灯，才把老榔头从车上背了下来，带进屋中。

屋子里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是整个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床上已经放好了被子，被子旁还放了些新衣裳。

姜谷雨把老榔头放下：“这间屋子给你住，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喊我，我能听见。我先去烧些热水，你自个擦擦脸。”

姜谷雨出了屋子后，老榔头挪了挪身子，来到床铺旁边。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这张床。床板上垫了两床棉花，摸上去既柔软又温暖。

老榔头的眼中生出一股热意来。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姜谷雨却发现老榔头的精神不太好。

“我已经十几年没有睡过床了，太舒服了反而一下子不太适应，再睡几天就好了。”说着，他夹起一筷子热乎乎的面，满足地吃了下去。

吃完饭后，两人来到院子里，商量着要在院子里种些东西。

“种些花好了。”老榔头年轻时是享过富贵的人，家中的院子里也曾姹紫嫣红开遍，现在有了院子，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种些好看的花。

“我都想好了。”姜谷雨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跑到院子中间，指着一处说：“这里可以种些青菜，这里可以种些芥菜。”

“还有这里。”说着，她又跑到另外一个角落里去：“我去砍些竹子来，在这里搭个架子，可以种些冬瓜。”

眼瞧着姜谷雨越说越来了兴致，将院里每一寸土地的用处都安排地明明白白，老榔头打断了她：“那花呢？”

“你想种什么花？”

这个倒将老榔头问住了，他只知道以前院子里的花好看，是什么花他认得的却不多。

他只能回答道：“是花就行。”

姜谷寸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小院子，道：“好的，我心里有数了。”

又过了些日子，姜谷雨抡起锄子翻起了地，又不知从哪里拎来了一个竹簸箕，里面放着还带着泥土的菜苗。

她飞快地挥动着手中的小锄头，把菜苗一一种下。眼瞧着院子里的地马上就被种满，老榔头有些急了。

“不是说好给我留块地种花吗？”

“种菜好，种出来能吃，很有用。而且咱这院子边上不是有个小山坡吗？春天山上会长出很好看的羊踯躅来，不有现成的花看吗？”

“这哪能一样？我要的是一院的春色，你倒好，全种上菜了。”

“春色不就绿色吗？而且你别急，我这也有种花。”姜谷雨抹了抹汗水，一脸认真地看着老榔头。

“哪里有种花？”他揪着这一片绿油油的，没有一个像是花苗。

“这里。”姜谷雨指着旁边的一块地。

老榔头伸头看了看：“这是什么花？”

“油菜花。”

天气越发凉了，老榔头的房间里只有一床薄被，姜谷雨担心他晚上冷，特意又给他多添了一床被子。

“你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还不如把这钱留着去买牛买田。以前的冬天连个被子也没有，不照样过来了吗？”老榔头看着多出来的被子，念叨着。

姜谷雨笑了，没想到老榔头现在竟也操心起牛和田的事了：“你盖着便是，以前没钱有没钱的过法，现在有钱有有钱的过法。”

“你那屋呢？”老榔头又问。

“我那屋的被子本来就厚，不用加。”

老榔头不乐意了：“走走走，把被子拿你屋去，我这里刚刚好，你要再加，我晚上得热得睡不着了。”

姜谷雨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可她没有顺着老榔头的意：“这屋子是买的，被子也是我买的，我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说完，她有些得意地看了看老榔头。

老榔头却也犯起了固执，非不肯要那床被子，姜谷雨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说道：“那你先盖着，我明日便去买床新的来，成不成？”

老榔头这才将被子盖下。

那一个晚上，老榔头被温暖的棉絮包裹着，睡得极为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睡醒，就听见姜谷雨来敲门。

瞧见姜谷雨端着一盆热水，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老榔头有些奇怪：“一大早就这么开心，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今日一出门，发现打霜了，再去鸡窝里看了看，母鸡也终于下蛋了。”姜谷雨把热水放在老榔头的床边：“你先洗把脸，面已经煮好了，我去端过来。”

说着，她便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她喊了几声，确定老榔头已经穿戴完毕，才用脚踢开了房门。

一阵冷风随之吹了进来，姜谷雨赶紧把面放在桌上，转身把门关上。

她把老榔头背到了桌前，放在凳子上，老榔头瞧着自己碗里的面上放着一个白花花的鸡蛋，又瞅了瞅姜谷雨的碗里，只漂了几片菜叶，什么也没有。

他拿起筷子就把那个鸡蛋夹给了姜谷雨。

“这是给你吃的，今早刚下的蛋。”姜谷雨说着，就要把那个鸡蛋夹回去。

老榔头一下按住了她的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吃你的鸡蛋，我这身老骨头没什么要紧。你得多吃些好的，长胖些才好找婆家。”

姜谷雨险些呛到，看了老榔头一眼，低低笑了几声，被老榔头瞪了回去。

吃完面后，老榔头出了屋，他坐在屋檐下，看着满院的白霜。

以前打霜的时候他很愁，因为天气太冷，他会担心自己能不能熬过冬天。但今日看到这菜叶上的白霜，他却和姜谷雨一样高兴。

中午的时候，姜谷雨便摘了些新鲜的菜下锅。老榔头吃着，觉得这白菜果如姜谷雨说的，比以往的更加鲜甜可口。

姜谷雨在种菜一事上颇有经验，院子里的菜长得又大又绿，她和老榔头两个人根本就吃不完。于是，她便把多余的菜收割了拿去镇上卖。

去卖菜的时候，她不大能放心老榔头一个人在家，本想带着他。但老榔头不肯，觉得她带着自己太辛苦，姜谷雨便依了老榔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春天便到了。

院子里变了一番景致，金灿灿的油菜花已经盛开，角落的刺竹丛里有嫩笋破土而出，竹架上的冬瓜藤上也开了花，黄花菜的花朵也挺漂亮，听姜谷雨那个小丫头说，那种叫马兰的野菜到时也会生出紫色的小花来。

老榔头躺在姜谷雨给他新买的藤椅上，闻着院中艾草的清香，觉得这样也真是不错。

虽然，他们还是没有凑够买肥田和耕牛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