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成名
回到篷中的姜谷雨已是满身疲惫,只取了水洗了把脸,换了套干净的外衣就坐在床上发起了呆。随后自顾苦笑了一下,她果是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刚想躺下歇息,就发现赵寒生来了。
许多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时都会心中慌乱,能活着下战场的,总是要缓上几日才能平复情绪,因后怕而噩梦连连的不在少数,毕竟,没有人是天生嗜血的,更没有人能天生就坦然面对生死。可当赵寒生看见姜谷雨时,却发现她竟如此淡然,一点也没有心慌后怕的样子,像是……像是早就经历过生死之危一般。
其实在刚结束这场战役时,心慌后怕也是有的,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便消失了。
赵寒生瞧见她床头的凳子上,竟还放了几本书。
他伸手将书拿起,翻了几页,有些意外:“这些书你瞧得懂?”
“七八分而已。”到目前她还不能全懂,想来也是她资质不行。
赵寒生眉头微锁,这些兵书上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书哪来的?”
“从一个朋友那誊抄来的。”
“朋友?”赵寒生在一条长凳上坐下,看向姜谷雨。
“都城的朋友。”姜谷雨没有说起少极的姓名,只向赵寒生问道:“将军来看我,是同意我入军营了吗?”
赵寒生将书递回给姜谷雨:“你今日已然上过战场,知道了上战场是个什么样子,便是这样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
“是。”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赵寒生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些赞许来,她瘦弱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你要立军功拿权势,就得先入军籍。我可以准你上战场,但不会允你入军籍,也不能让你住在这军营中,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当做好心理准备,这路上的荆棘坎坷,可能会将你刺得面目全非,满身是伤。待你拿到军功之时,再商你入军籍之事。”
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至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屋内的姜谷雨:“沙场上九死一生,你既已上过战场,就更当明白,战场之上没有人能帮你,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自此以后,姜谷雨便日日入营与士兵一同操练,只是操练结束,她仍宿回自己搭的帐篷中。
那些士兵瞧她一个弱女子同大家一起练武,却从不叫苦,也不再笑她,开始对她刮目相看,军中还有人找她切磋过,皆败下阵来。
日子一久,除少数人仍因她的女子身份,对她颇有微词,其他人倒是还对她生了些敬意。
操练之余,姜谷雨便拿着自己的书去寻赵寒生,向他请教自己未看懂的那些部分。有时赵寒生军务繁忙,不在帐中时,她便守在帐口等着他。
到最后,她已然将自己那两本书读了个透彻,便又向赵寒生借了其他书来誊写细读。
“没想到你写了这样一手漂亮的字。”杨章瞧她抄书抄得认真,有时也会凑过去看一看。
待姜谷雨向赵寒生请教完离开时,他又会看着姜谷雨的背影叹息道:“真可惜了是个女子,多好的苗子啊!若是破甲军里,能再多出几个像她这样有天赋又勤学苦练的就好了!”
孟冬寒气至,涪陵那边传来急报,邑国纠集军队来犯,形势危急,此时唯破甲军离涪陵最近,故风酌量下指,令破甲军立即前往支援。赵寒生领军前去,留了杨章在此地驻守,以防大邑趁机偷袭。
姜谷雨得了消息后,便收拾好自己的行囊站在了队伍后面。赵寒生瞧见她后,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对她说了句:“眼睛长着些。”
战况紧急,破甲军战士们急行军三日,终到了涪陵战场。
先前探子来报,邑国分了两路人马,分东西两侧夹击涪陵。东侧领兵的是伏虎军领将项无全,而在西侧攻来的,是那项无全的弟弟项旦钊。
姜谷雨曾听少极讲过这项氏两兄弟,哥哥项无全五大三粗,是个嗜血狂杀之主,弟弟比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两兄弟在战场上很是勇猛,在邑国颇有名气。
战场上厮杀声与金戈声交鸣,尸横遍野、血气冲天,原先驻守在此的捷云军领将已然重伤,正在勉力支撑。破甲军的将士们来不及整休,便急急加入了战争之中。
赵寒生将破甲军分成两部分,他领着一部分人在东侧对抗项无全,另一拨人则交由先驻守此地的捷云军副将指挥,去西侧对付项旦钊,以防涪陵被围。
姜谷雨,便跟在了去往西侧的队伍里。
大尧虽有破甲援军,但邑国军队在人数上还是占了优势,原是破甲军前来支援时,邑国援军比他们更早一步到了涪陵战场,这场战役比姜谷雨上次所经历的要壮阔惨烈许多。
奋力厮杀之时,她瞧见前方不远处,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正骑在马上,挥动长斧杀得正欢,那带血的斧子不知夺了多少大尧士兵的性命,连原先驻守在此地的捷云军副将竟也命丧于斧下。
瞧着那些殒命于战场的大尧士兵尸体,姜谷雨也不知自己从哪生起的胆子,脚尖一勾,踢起一把长枪,抓住经过身旁边的一匹战马,干净俐落地翻身而上,朝着那大汉冲去。
金鼓连天震,刀光剑影间,腥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马上之人轰然倒地,至死,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一番苦战,赵寒生一侧终是胜了。待众人准备去另一边援助时,却见一拨人骑着马儿,向着此处缓缓行来。领头之人身上伤痕累累,好似方从地狱中走出来一般,而她手中握着一杆长枪,长枪之上挂着的,赫然是邑军首领项旦钊的首级。
众人骇然。
“你可知今日你在战场上斩杀的是谁?”军帐里,赵寒生看着面前满身血污的女子,递给她一块洗净的帕子。
姜谷雨摇了摇头,接过帕子,将脸抹了一抹。
“那是邑国伏虎军的少将项旦钊,也是此次攻城的伏虎军领将项无全的弟弟。”项无全和项旦钊两员大将,实力不可小觑,这次攻城,也显是有备而来。
“是我小看你了。”他把姜谷雨手上的帕子拿了过来,丢进一旁的水盆中,在案前坐下:“我自可以让你入了军籍,可这事终究会传到陛下耳中,你若想堂堂正正地在军中立足,走得更远,就必须要得到陛下的准允。否则那些腐儒的一句‘欺君犯上’,就可以去了你的军籍,将你从刀尖血口上挣来的功绩化为乌有。在战场上,刀剑可夺命;可在朝堂上,那一张张嘴,比刀箭更要锋利。”
赵寒生的一番话,姜谷雨自然明白,自古以来,偏见一事最难变。
可她不惧偏见,她若是惧怕,当初便不会做这个决定。
“从我向您提出要入营的那一天起,我便作好了被人口诛笔伐的准备。高山有峰不挡苍鹰,深水有浪不阻长舟。我便想做那苍鹰与长舟,前方纵有千沟万壑,我也会跨过去。”
她以女子之身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赵寒生听了并未觉得可笑,看向她的眼中反而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身上的伤如何?”
战场上与项旦钊的比拼是一场苦战,那个彪形大汉是杀红了眼的,每次攻来都给姜谷雨千斤巨石压顶的威胁感,若非她于老榔头那里精进了武艺,今日也不一定能取得了项旦钊的性命。
“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
赵寒生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然快出营帐前,赵寒生又叫住了她,叮嘱道:“去军医那里拿些药吧,身上的伤口好好顾着。”
从涪陵回去后,赵寒生便上书公启帝,把姜谷雨的功绩一一禀之。
没过多久,便有旨意下来,说公启帝要面见姜谷雨。
“过几日将有人回京换防,你便随着他们一起回去,面见陛下。”赵寒生神色有些凝重,看向姜谷雨:“你要有所准备,刀子利箭,你都得接着,不能让它们伤了你自己。”
“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临行前,姜谷雨又特意来找了赵寒生。
见姜谷雨进来许久,只站在原地不动,神色间带着犹豫,赵寒生便问:“有什么事便说。”
姜谷雨抬头看了看站在赵寒生旁边的杨章。
杨章不乐意了,嚷道:“我竟不能听吗?”
“你若不想让他人知晓,杨副将也不会说出去的。”赵寒生道,并没有让杨章出去的意思。
也罢,杨章迟早是要知道的。他这人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嘴还是严的。
“以前我和将军说过我的来历,除了一件事,其他都是真的,只是没有说全而已。我的真名不叫周雨,而叫姜谷雨。”
对于是否告诉赵寒生自己真实身份一事,姜谷雨犹豫了很久,但想着既是要回都城,身份一事定然瞒不住,与其让赵寒生从他人嘴里得知此事,不如自己与他说。
“姜谷雨……”赵寒生觉得这名字也有些耳熟,想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未进都城,但杨章偶尔会回去,每次回来,都和他念叨着都城的新鲜事。其中,就有说过这丞相府突然冒出来的二小姐姜谷雨的事情。
“就这事?”杨章乐了,“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和丞相府家那个二小姐的名字一样。”
他呵呵地笑着,转头瞧见赵寒生微皱的眉头,立马止住了笑,看向姜谷雨,反应过来:“你不会真是姜守家的二小姐吧!”
见姜谷雨点头,杨章愣住了,仍是不敢置信。
“只要回了都城,将军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向将军坦白。只是,在我到达都城之前,还请将军和杨副将不要和别人说破我的身份。”
“我不喜欢姜守,可你与他不一样。”赵寒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当初说你想要权势所以才想入军营,我不知你为何如此,但不管你初心为何,我只想让你记住,莫让权势蒙了你的眼睛,做出对大尧不利的事。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也不会放过你。”
“谷雨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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