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阴阳怪气目录

第53章阴阳怪气

大殿之上,姜谷雨已然一一将那些质疑自己的声音辩驳回去,但他们显然不会甘心,仍是交替着向她刺出唇枪舌剑。

“相夫教子是女子的本分,一个女子摒弃本分不为,而去与男子为伍,成何体统?真是尽失良德!”

姜谷雨面无惧色,只觉此话可笑:“请问大人,报国杀敌可是大尧子民的本分?”

“自然是。”

“按大人的话说,报国杀敌是大尧子民的本分,相夫教子是女子的本分,一个为国一个为家,您说,当以国为重,还是以家为重?”

“这,这……你这是诡辩。”

“诡辩在何处?”

见他有些答不上来,又立马有人接着道:“女子入营本就有违纲常伦理。”

姜谷雨微微一笑,反问:“何为纲常?何为伦理?”

“女子入营,与男子同睡,怎不是乱了纲常伦理?”

“你怎知我不是自己辟了住处?”

“若为你一人在军中辟营,岂不是劳民伤财?”

“大人说得好,既是如此,便多招些女将入营,此事不就解决了吗?”

“胡闹!”有人开始义愤填膺:“有女子入营,将士们若贪念女色,怎可安心操练?”

“我想请大人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有人说大人这双眼睛生得不好,您就要自挖双目吗?若有人说您不会讲话,您就要自断舌根吗?”

“自然不会。”

“是的,您不会。因为您知道,那都是别人在胡言乱语,是别人的错,您不会为了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同理,若有人因军中有女子而心思不定,便是那人的错,要惩罚的是他,为何要来惩罚我?”不待对方回答,姜谷雨又道:“再说了,我大尧的将士个个都是精忠报国的热血好男儿,他们浴血沙场,死里求生,便是为了百姓、为了陛下和各位大人守得这一方屋檐遮风挡雨,活在富庶人间。大人怎凭自己的臆测,便随意诬蔑将士的品性,将他们说成好色宵小之徒,不怕这话传出去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她神色微沉,目光如炬,扫向那些质问她的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今日朝堂之上,众位大人质问我许久,却皆在以我女子的身份说事,闭口不提我在战场上的功绩,怎么,因着我是个女子,这个功绩,就算不得是功绩了吗?”

姜谷雨抬起头,望向风酌量:“吾以吾躯报国,虽死不悔。我不懂礼仪之规,亦不懂为何女子上阵杀敌就是妄顾廉耻。为国之心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文武,不论身居何所。为军之士,当不吝刀血,不惧生死,保疆土无缺,保国泰民安。今日诸位大人以男女之分论报国之心,以礼教之名灭杀敌之士,说百姓不能容我,说天下不能容我,难不成是因为我大尧文教不盛,才致大家见识浅薄吗?我只想问问各位大人,报国何错?护疆何错?”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似挟穿透人心之力,话毕,大殿上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风酌量站起身,慢慢走下王座,来到姜谷雨面前。

“说得好。我们大尧的女子自是可以安邦护国,成为英豪。”

他转过身,看向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姜守:“朕记得,当年姜丞相初入都城时,曾在诗酒会上舌辩群儒,闻名都城。今日在这大殿上,你的女儿可真是有你当年的风范啊!”

至此,姜守才说了话:“小女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陛下恕罪。”

风酌量缓步走回座上:“传朕旨意,姜谷雨斩杀项旦钊有功,即日起,入破甲军,封为五官中郎将。”

这显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姜谷雨也惊讶万分。她今日本只是想为自己先挣个军籍,日后再争功名,可未料风酌量竟直接封了官给她。

这过高的恩宠却让她有些隐隐不安。

谢过圣恩后,姜谷雨便先退出殿外,众臣仍留殿内议事。

“各位爱卿还有何事?”

话音刚落,便见在殿上几乎不发言的少极站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说着,他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笑了笑。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搞得那些人心里直打鼓,有些不好的预感。

“都说言能成剑,笔锐如刀,各位大人执笔成文如行云流水,想来换笔成刀也是不成问题的。微臣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不如以后让文武官互换职位个一年半载。诶,说不定都不用拿刀,各位大人口若悬河,站在战场上一张嘴,动之以情,晓之大义,义正之言好比千军万马,说不定就能让敌军丢盔弃甲,不战而败了。”

公启帝冷哼一声,挥了挥袖子:“此事再议,退朝。”

再议,便是不议了。

少极也没所谓,他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公启帝起身,朝着少极的方向望去,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斥了一句:“马后炮。”

退朝后,少极与刘克并排而行,刘克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我们想了一夜的那些话竟没用上。”

昨日刘克告诉少极周雨便是姜谷雨后,少极料到她今日要上殿,怕她被百官为难,几是没睡,愣是拉着刘克不让他回去休息,商议今日在殿上该如何帮她辩过那些言官。

要论战场杀敌,少极是没怕过,可要论嘴仗,少极觉得自己是不擅长的,尤其是对着那帮泡在书堆里的文人。毕竟他平日里也懒得多说,都是动手为先。那些文人恪守着所谓的礼教,极难说服,特别是在姜谷雨一事上,要让那些文官没话说,还真是难。只是他没想到,姜谷雨这样能辩,那些文官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两人步台阶而下时,一人从他们身旁边飘然走过。

刘克用手肘推了下少极,示意少极看向那人,轻声道:“蔡历这小子平日里最是言辞犀利,迂腐起来不输那班老头子,一张嘴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能把人气死。怎么今日倒是哑巴了,一句话没说。”

少极也是不解:“谁晓得呢?”

“父皇竟真的允了。”风瑾听见姜谷雨便是周雨的消息时还显镇定,现下听见风酌量允了姜谷雨入军籍,还封她作官职的时候,便坐不住了,心中似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我也没想到父皇竟能允一个女子做官。”风络摇了摇头,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他揣摩不透风酌量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荒唐。“这世道真是奇了,女子竟也能做官,也不知父皇到底怎么想的。这事若是被他国知道,岂不是要嘲笑我尧国无人可用,需倚靠女子护国吗?”

风瑾全然没再听风络的抱怨,只喃喃自语着:“女子可为官,女子可上沙场,是啊,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她抬起手,抚下一根树枝,瞧着那枝上新起的翠芽,一丝光亮从眼里渐渐闪现,那被她一直刻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开始疯狂涌现出来。“便是这天下……女子,有何不可呢?”

风络瞧着风瑾的嘴角竟带了些笑意,有些不明所以:“她做官了,你怎么这样高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见风瑾不答,风络又说了起来:“说起来,她也真是命大,堂姑和你派去的杀手竟都没能解决得了她,看来要杀她是很难了。”

“杀她?”风瑾笑了起来。“她既已成了武将,我们为何要杀她?”

风络不解地看着风瑾。

“现如今,大哥手下有斩狼骑朗东,你有什么?前段时间黄风被贬流放后,你手下还有武将吗?光靠一帮书呆子便想替你夺下太子之位?没有自己的心腹武将,你那太子之位坐得稳吗?历来的宫廷变故哪个少了武将的身影?文臣,你得稳住,武将,亦需收入麾下。”

“阿姐的意思,是要我将她争取过来。”

风瑾点了点头,且她考虑到风代觅再如何不喜姜谷雨,姜谷雨也是姜守的女儿。家族血脉荣誉息息相关,姜守自命清高,不愿参与夺嫡,他为了前程和姜府,应也不会帮着风仲来对付风络。

“还有,风亥那边你也注意些。”

风络满不在乎,总觉风瑾有些杞人忧天,脸上满是不在意:“我瞧着他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都几年了,他还不是像以往一样没什么长进?去年淮扬铸金案一事,父皇险些将他下狱,便说明父皇极不喜他。一个多年为质子的人,有什么可忌惮的!”

这事风络一直想不通,风瑾一直让自己除掉风亥,当时正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风瑾却又让他去为风亥求情。他自是不肯,还与风瑾起了争执,风瑾却说,事有蹊跷。且证据不足,父皇不会真的对风亥怎么样,迟早会把他放了,不如趁此,在父皇面前挣个贤德的好名声。

风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方便自己亲自过问,她何需这样耳提面命地教导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你莫小看了他,便说那蔡历,他就是风亥带入都城的,原只是个小小的西曹掾,来都城不过几年连升两品,可不简单。”

风络皱起眉头,面上带了些烦色,显是有些不悦:“那蔡历虽是他带入都城的,两人不也是没什么交集吗?我瞧三哥就没有这争储之心。”

“三哥这样的人,即便没有争储之心,也还是要防的,这些年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一步错步步错,若是……”

风络终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喊道:“我这几日累得够呛,连喝个酒听个小曲的时间都没有,刚被父皇好一番查问,想着来阿姐这里说说话,阿姐你还一直让我为这个无用之人费心思,我就不信风亥那样的脓包能翻了天!”

风瑾瞧着发怒的风络,心里也是怒火冲天,但她生生忍下了,声音软了下来:“阿络,你要知道,阿姐也是为了你好。争储之事千难万难,若不是为了你,我一个女子掺和进来做什么,是不是?”

她递给风络一杯茶,暖笑道:“在这宫里,只有我和你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只有我,才会真的为了你好。”

风络喝下茶水,顺了气,摆了摆手:“罢了,方才是我不对,我先回去了,阿姐你也先歇息吧!”

待风络离开后,风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目光变得冰冷,随后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些年若非她替风络筹谋,就凭他猪一样的脑子,何至于能与风仲抗衡。若非朝廷上的那般老贼轻看她的女子身份,多数只听风络差遣,她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

且瞧着吧,终有一日,她会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金銮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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