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噩耗
赴平岭关驻守时,姜谷雨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身处于这样一番险境。
与少极分别后,她随着军队一同又走了十几日才到了平岭关。平岭关落于骆安城西侧,与城相连,守平岭关便是守得骆安城。
甫一到此地,她便听到了一个噩耗。
被派驻于此地的赵寒生老将军病危,怕是不行了。
赵寒生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一直心存感激。虽知他年岁大了,但上次与他分别时,他身体明明还很硬朗,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
姜谷雨顾不上歇息,直奔赵老将军的住处。
见到赵寒生时,他卧于床榻,面色灰败,眼神有些涣散,已然是弥留之状,与姜谷雨记忆中那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强健老人截然不同。
他的床前围了些人,显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杨章面色沉重,已经红了眼眶。
“将军。”姜谷雨眼睛一热,半跪于赵寒生榻前。
许是听见姜谷雨的呼唤,赵寒生老将军侧了侧头,待看清眼前之人时,浑浊的眼睛中亮了些许光。
“你做到了。”他张嘴说道,只是声中再无气如洪钟之势。那时听闻她被封为中郎将的消息,他很是高兴,为她得偿所愿,为自己慧眼识人。
“若非将军知遇之恩,我定无今日。”
赵寒生勉力扯起嘴角笑了笑,面露欣慰,若是允许,他其实想和她再谈一谈,只是没时间了。他对着站在床边的杨章嘱咐道:“鄘国军队蠢蠢欲动,你们不能掉以轻心。杨章,我现将军中大权交给你,若鄘国军队来犯,你要带领众将士,死守平岭关,决不能让鄘国军队踏入我大尧一步,不能伤害我大尧百姓分毫。”
“杨章领命。”饶是杨章这样久经沙场,常来回于阎王殿门口的人,此时也是泪流满面。
赵寒生又看向姜谷雨,示意她凑近些,而后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杨章性格鲁莽,你虽年轻却比他沉稳,日后要多帮衬着他。”
待说完这话,他已是气若游丝,盯着帐顶的眼神越加涣散:“我已尽我所能为国护疆,无愧于民,于愧于心,埋骨他乡又何妨!”
话毕,最后一口气呼出,胸膛再无起伏。
“将军。”姜谷长呼一声,眼中所噙之泪瞬间落下,不过短短几月,未料一重遇便要经天人永隔之殇。
赵寒生死后,姜谷雨从杨章口中得知了老将军病倒的来龙去脉。
这事,与当朝怡妃的亲哥哥林绍有关。
那林绍原是在都城犯了事被贬至平岭关做官的,来之后不曾有什么建树,倒打起了歪主意。平岭关已建多年,经风吹雨打,时有地方塌落需要翻新重筑。林绍到了这后,竟勾结当地的县丞,插手起城墙修筑之事,用起了劣质夯土,便是新修城墙厚度也被减少。赵寒生调守平岭关后,发现了此事,大发雷霆,与林绍起了争执。林绍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不把赵寒生这个常年不进都城的将军放在眼里。
“城防工事岂容儿戏,将军已近耳顺之年,常年征战沙场,身体本就有旧疾,现为了修筑工事更是心力交瘁。前些日子那狗日的林绍又来找茬,将军和他吵了一架后,就病倒了。”说起林绍,杨章恨得牙痒痒:“若非他是朝廷命官,我真是恨不得把那狗日的砍了!”
听及此事,姜谷雨只觉不可思议:“这样的大事,那原先在这里的守将怎么不管?”
说起此事,杨章更是生气:“那原先的守将姓朱,是那县丞的亲戚,两人一丘之貉,沆瀣一气。事情败露后,更是想着法推脱。”
若因贪腐坏了城防工事,敌国来袭时,将士因此难以守关丢了性命,便真是顶个顶的冤事!
再想想赵寒生老将军死前的画面,她更是觉得怒火中烧。
她未见过林绍,与怡妃也只在百花宴上见过,只知道她是风瑾与风络的母亲。怡妃在宴上的表现,也不过是个花瓶美人,说话行事不似榛妃持重。按理来说,林绍若犯了重罪,定是官也做不成的。若犯的罪不重,被贬了官,也不至于被贬到平岭关这样的地方。想来他在都城里实在是拖了风络的后腿,干了不少蠢事,又因着怡妃的求情,才会到了此处。
“林绍人呢?”
“他虽犯了事,但证据不足,将军不能奈他何,却也写了折子去陛下那里参他,只是那折子前日才送出去,现在估计仍在半途上,没到陛下手中。”杨章紧紧地拽着手中的刀,“若非着急将城墙修好,将军分不出精力,否则,怎么样也要先将他们办了。”
既是写了折子,她不好现在就去处置他,只是也不能让他仍落得逍遥自在。
林绍也知赵寒生之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故而未敢在赵寒生的丧礼上露面。
赵寒生在破甲军中威望极高,他的故去让军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幸而仍有杨章坐镇,总算能安稳军心。
赵寒生的丧礼结束后,姜谷雨便瞅准了时机,在林绍外出时,逮着机会,拦住了他。
“你们瞅准时机,引开他身边的随从即可,千万别暴露身份。”她对带来的破甲军士兵说道。
那几个士兵是干过侦察的,灵活的很,自是不会被抓住。
待林绍身边的随从几被支走,只剩下一个时,姜谷雨便穿着夜行衣动了手,对他一顿好打。
打晕后,又是蒙了眼,捆住了手脚,寻了个荒废的地窖给关了起来。破甲军的士兵围着林绍,也都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抓林绍这事,杨章是知道的,却没管,只当不知。
可惜那姓朱的守将身上带了武,要对他动手,还要花点心思。
只是不待他们动手,鄘国的军队竟来了!
平岭关因其地形优势,本不是多战之地,以往鄘国也少有来犯,便是来攻,也从未有过如此阵仗,此次却来势汹汹,不知是为何。
破甲军的将士虽因着赵寒生之死有些士气低迷,但听闻鄘国来犯,却也是闻令而动,迅速依着杨章的指令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只是双方势力悬殊,瞧着鄘国浩浩荡荡的队伍,仍有人抑制不住心中恐惧。
杨章在军中已久,自是瞧出了众将士的恐惧,他现在身负重任,想着赵寒生死前的嘱托,平日里急躁的性子此刻却缓和了许多。他自是知道这场战难打,要想打赢更是难上加难,可再难打,他们也得打。便是最后只剩一名将士,他们也不能弃城而逃,弃了大尧的百姓而不顾。
他立于城墙之上,望着破甲军的将士,目光如炬:“军人,当誓死卫国,这平岭关后是骆安城,满城皆是我大尧的百姓。你们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若是你们的家人因士兵放弃守关而惨遭杀戮,你们当如何?届时城不复城,家不成家!战场上本就生死难测,你们穿这身衣裳的那日起,便应该知道!我们守在这里,你们的妻儿父母才能在后方安睡!你们当初入军籍,或为报国,或为名誉,抑或只为了混一口饭吃,无论初衷为何,今日你既着了这身军服,便要对得起这身军服。今日所有人都要同我一起死守这平岭关,谁也不许退!我把话放在这里,若有人当逃兵被我瞧见,即刻斩杀。”
他在破甲军中多年,声威已立,一番话下来,便让将士们的心安下来不少。
这一场战打得异常艰难。
杨章与姜谷雨领兵出城迎敌,林宵鞍受命于城墙之上守城。
寒风猎猎,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她闻到了冬日寒风挟裹着的冰土气息,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血是热的,又是凉的,那仆于地上的人与这冰冷大地有着一样的温度。
刀剑碰撞与厮杀惨叫声疯狂地钻进姜谷雨的耳朵,这广袤的大地上好似很喧嚣,但是又好似很安静。在这混乱之中,姜谷雨好像还听到了一种声音,似是北风的哭泣,似是苍穹的震怒。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清了,原来,那是来自地狱恶鬼的兴奋嚎叫。
两方人数悬殊,这样硬拼,无异于以卵志石,一轮打下来,出城迎敌的破甲军将士所剩无己,待返回城中时,几乎是个个带伤。
幸而鄘军暂退,将士们可以暂缓歇息一下。
姜谷雨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她其实很想坐下来,又怕自己坐下后,便不想着再起来了。
她倚靠在墙边,瞧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了进来。
饶是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她的心仍是不住微微颤抖。
稍作歇息后,她便与林宵鞍一同去查看伤员,也是这时,她瞧见一名着了原骆安城守军衣裳的少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少年衣冠形容未乱分毫,瞧这样子,分明是未上过战场的。
未上战场,竟也怕成这样。
不过仔细一想,也并不是人人天生胆大,只是他既着了守军的衣裳,大敌当前,再怎样怕,也须得持刀拼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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