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池鱼

少极便是真在牢中住了下来，有事时他便自个出了牢办事去了，那狱卒自是不敢把他的牢门锁起来的，只能任由他去。少极不在，他们反而自在些。

得利于少极的安排，子期也能常常进来瞧她。

刚进来时，子期还一脸担忧，待见到姜谷雨时，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幸而有小少将军打点，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子期告诉姜谷雨,平岭关战事传到都城的时候，小萝便是天天愁眉苦脸，心惊胆战的，后来竟收拾了包袱，要去平岭关寻她，自己晓之以理，费了好多口舌，好不容易把她拦住了，消了她这个念头。得知平岭关战事结束，姜谷雨无恙后，小萝才算是安了心下来。她本来欢天喜地地等着姜谷雨回来，结果还没见面就听说了姜谷雨被陛下关进牢中的消息，当下便哭得背过气去,叫子期好一阵惊心。好不容易将小萝弄醒,她又是一阵哭,边哭边说，进了狱里的人是要受很多罪的，身上没一处是好的，便是没被判死罪,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就算是出来了，也是会落下病根。

姜谷雨明白过来，当初在平川镇，黄济父子作恶多端，小萝定是瞧过那些在牢中关过的人所遭的手段，所以才以为现在自己也处在那样的境地。幸而黄济父子被查后，已被正法，否则那里的百姓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小萝还说，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回条命，终究是靠得您自己的本事，这命是好歹握在自己手中的。可回了都城，下了狱，便是别人拿捏着您的命。”说道此处，子期压低了声音：“她还骂呢，骂陛下，骂百官，幸而被我捂住了嘴，没传出去，我和她说，她要乱说话，这事最后是要落到您头上的，会把您拖累了，她才住了嘴。”

子期在看过一次姜谷雨后，便想带小萝也来看看她，好让她安心，但她却不肯来。

子期告诉姜谷雨，自她入狱后，小萝便天天跪在宫门前，替她喊冤，谁也劝不动。姜谷雨生怕小萝的行为会惹怒禁军，但子期告诉她，那些人虽赶过她，但并未有过激之举。

“她说就算您在这里安好，可是一日不出来，她一日就不能安心，毕竟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萝日日为自己喊冤，也真不枉费自己疼她一场。

旁边的少极亦道：“我也去和禁军统领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太为难小萝，不过我发现，在我去打招呼之前，有人已经托过这件事了。”

会特意去禁军那里要人情照顾小萝的，难不成，是朗东？

少极的回答验证了她的猜想。

然而问起小萝和朗东的情况，子期却说，小萝已经有些日子不理朗东了。

“有次小萝去酒楼里买吃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躲进房中哭了一场，我问了她，才知道她正撞见了朗东和一群人在吃酒，那些人突然说起小姐，言辞中多有不敬，朗东还跟着附和几句。小萝气不过，上去和他们理论。他们知道小萝的身份后，便是连带着一起出言贬损小萝。特别是有个姓尤的，还想调戏小萝。小萝生气极了，朗东却不帮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还想装作和她不熟。自那日起，小萝便再不理他了。”

听闻此事，姜谷雨有些唏嘘，亦有些难过。小萝终究是错付了，看来这身份地位之见，是朗东心中难以跨过去的一道坎。他是抹不开面子，在那群贵公子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上的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而非都城的名门淑女。小萝是个烈性子，朗东这样任由别人在大庭广众下欺负她，她一定是寒了心，不愿原谅他了。

“你去把她喊来，就说我要见她。”

姜谷雨话还是很管用的，待子期再来时，小萝便真的跟过来了。她一来便扑在了姜谷雨的牢房前，眼睛一眨就落下泪来：“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就说，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说着，她又看了看姜谷雨所在的牢房，喃喃道：“子期姐姐说这里有暖被，原是真的，我起初还不信。”

姜谷雨笑了：“我是在平岭关那便瘦了，在这里天天待着不动，少极又净给我送些好吃的，反而养胖了。倒是你，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现在又瘦了这么多。”

见小萝抽着鼻子，仍是哭，她又劝慰道：“有人告我，陛下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过关我几日，作作样子给人看，过几日便会放我出去的。”

“真的吗？”小萝终于止住了眼泪。

“若真的要问我罪，怎么会任由我在这里住得这样好，是不是？日后你可不能再去宫门口跪着了，惹烦了陛下，说不定要多关我几日呢！”

好一番劝说，终是定了小萝的心。

风亥也来瞧过姜谷雨，从他口中得知，都城内的破甲军将士已向风酌量联呈血书，要证她清白。

“林宵鞍说，你们是一起从地狱门口捡回命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落难。”

而与她初回都城时不同，近日，朝堂上越来越多人开始为她讲话。至于姜守，听说他虽也在朝堂上为自己说过好话，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显出一幅大公无私的样子。而姜谷雨早便不再对他抱有希望，无论如何，他定是不想自己出事的，毕竟怎么说，她都是姜家二小姐的身份。

更让她惊奇的是，风仲和风络手底下的人竟也来狱中替她打点，只不过瞧见少极后，都知趣地走开了。

宣和殿内，风酌量将两支香插进了案上的炉内。

“风仲和风络竟也都替她求情，最让朕想不到的是老三。他向来是明哲保身的，现在竟也在其中周旋，想要救她。那群破甲军的将士还血书求情，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丫环，天天跪在宫门口喊冤。现在文武百官，没有不为她说话的。这一关，倒让我瞧清了很多事。”他看向临真公主的牌位，叹息了一声：“我很少见少极对谁这样用心过，单论才干相貌，她和少极很配，可惜她是姜守的女儿。”

“她真的很像姜守，和他一样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也和他一样，擅于笼络人心。”风酌量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她若安安稳稳地待字闺中便罢了，是她自己非要搅进这局里面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阿姐，阿焕，你们不要怪我。”

风瑾斜倚着栏杆，从盒中抓出一把鱼食撒进湖中，原本平静的湖面立即泛起的涟漪，隐于水中四散的鱼儿瞬时聚在一起，冒出水面，争抢起食物。

风络从远处走来，嘴里嘟囔着天气太热，顺势在风瑾旁边坐下。

立马有宫女给他递上了一碗冰镇银耳羹，他接过碗筷，很快便将甜羹喝完了。

风瑾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吃相不甚满意，不过也没对此多说什么，只继续看着湖中争食的鱼群，道：“事如何了？”

“王书至那个混帐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既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自然不能再让他活下去。”

“嗯。”风瑾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风络说的，是要去取一只蚂蚁的性命一样。因着王书至查得紧，上次她不得不弃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肖远，这事本没什么要紧，可她却发现那帮腐儒却因此对自己颇有微词。

“姜谷雨那边如何了？”

“应该过不了几天就放出来了，不过听说大哥最近动作频频，估计想从中周旋，在借此事，向姜守和姜谷雨示好。”

风瑾冷冷一笑，看向风络：“我听说姜谷雨身边那个叫小萝的侍女和朗东有些关系，那小丫头现日日跪在宫门前喊冤。你说，若是她因着大哥的人出了事会怎样？”。

“阿姐心里有什么主意？”

风瑾又撒了一把鱼食，笑得漫不经心：“还能怎么样，毁了清白，丢了性命，不过如此而已。”

风络自是明白风瑾的意思，只是他却不太在意：“只是，那个叫小萝的不过区区一个婢女而已，真能起什么作用吗？也不知你为何费那么大的劲，上次不是已经挑拨过他们了吗？”

当时听说斩狼骑的朗东，与姜谷雨身边的一个丫鬟走得很近，风瑾还特意叫他去查了查，这朗东是大哥的人，风瑾怀疑他是想借这个关系笼络姜谷雨。他是不以为意的，觉得风仲若真这样，这步棋走得也太费事了些。

可风瑾却觉得这是个机会。

为了对付风仲，风瑾安排了一位姓尤的娘子进了风仲府里当小妾，尤娘子确也厉害，把风仲被迷得失了心窍，连带着安排自己的哥哥也在风仲手下谋了份差事。自知道朗东与小萝亲近后，她着人摸清了小萝的习性，又便安排了些人去找郎东喝酒，那尤娘子的哥哥也在那群人中。他故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给小萝听，果挑拨了两人的关系，惹得两人反目。

风瑾将手中的一把鱼食砸向风络，暗骂风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些鱼食碰撞到风络的衣物后四散开来，部分落入湖中的鱼食很快被鱼儿吃进肚中。

风络被这一砸，有些懊恼，起身掸了掸衣裳，复又坐下。

“当初她身边的一个婢女被风代觅责罚，她都能上前去替那婢女挨下棍子。可见平日里她对自己的人是护得很紧的，颇看重主仆情分。再说了，哪怕是一条狗，只要是自己的，被别人动了，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风瑾愤愤然，若非不能自己亲自着手，且他在其中作了不少浑事，何至于与风仲斗到现在还未将太子之位拿下：“这只是个引子，大哥那边的局早便布好了，现在是时候该收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