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香囊
风瑾不太明白姜谷雨脸上笑容的含义。
姜谷雨也未有要解释之意,只继续道:“可是,那又怎样呢?我虽不懂政事,但也曾看到书上写过,说为官掌权之人,当‘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事为民所做,利为民所谋’。至少我瞧见的,风亥权之所用,皆在善途。”
“权……”风瑾沉吟片刻,道:“这世间之人有几个人不想权势在手。姜谷雨,当初你不顾性命挣得功名,必也是有了对权势的渴望,其实你同我是一类人。”
“不,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姜谷雨并不认同风瑾的话:“我初时想要名利的心思并不单纯,可我在谋取名利的路上,从未想过加害他人,也未似你那般视人命如草芥。所以,风瑾,我们并不是同一类人。”
风瑾低低笑了声:“原来,你也是个痴人。”
少极一直盯着风瑾与姜谷雨所在的位置,见两人久久不归,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叫她们时,便瞧见她们往回走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风起,旗扬,送嫁的车撵再次起动。
瞧着送嫁的队伍越走越远,风络眼中热意渐起,撒开腿便追了出去。
“阿姐,阿姐。”他的喊声中带着哭意,扒在了风瑾车驾的窗户上。
他红着眼,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阿姐,你走了我怎么办?”
从小到大,他的事情都是风瑾在帮他作主,现在风瑾要离开,他心中定是慌的。
风瑾拨开车帘,望着风络,叮嘱道:“记得阿姐和你说过的话,一定要万分小心风亥。若非他设计,阿姐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风络点了点头,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你记得,要常常在父皇面前提起阿姐。只说想我,说怕我在那边过得不好,吃得不惯,懂吗?”这些话她先前已经和风络交待过,但她仍是不放心,又再说了一遍:“阿络,他日大业一成,你一定要记得把阿姐接回来。”
车驾越行越快,并未因为风络的追逐而放慢脚步。
眼见他就要追赶不上,风瑾对着往她追来的风络喊道:“阿络,回去,千万记得阿姐和你说的话。”
风络仍是不停,依旧拼命往前跑着。
“回去。”风瑾吼道。
这一声吼,将风瑾的脚步止住了,他红着眼,望着送嫁车队在清晨的阳光中慢慢变得模糊。
天空中有飞鸟掠过,姜谷雨抬起头看着被风吹散的残云,心底突就生了一丝悲凉之感。
天地如此广阔,可为何他们都被禁锢住了。
姜谷雨心情低沉,回到丞相府,方进别雨院,便见院内满地狼藉、凌乱不堪。
“子期?”姜谷雨喊道。
无人回应。
这是姜府,别雨院内闹出这般动静,院外却是风平浪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姜谷雨闯入朝阳院时,入眼的,便是那总出现在她梦中的血红之色。
子期已是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倒在地上不能起来,面色苍白得叫人心惊。
“住手!”一声怒呵震慑住了所有人,那扬起的鞭子也顿在了半空中,未敢落下。
姜谷雨勉力压住怒火,冷冷地目光投向那持鞭的家仆。对方被她一瞧,害怕地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子期犯了什么事,夫人要用这样的大刑?”
已半是迷糊的子期也找回了片刻的清醒,她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向赶来的姜谷雨,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萧嬷嬷到底是跟在风代觅身边多年的老人,并未显露出慌乱之意,面对姜谷雨的质问,高声回道:“今日有人瞧见子期这丫头鬼鬼祟祟地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当时老爷不在家里,她擅自进去,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是要提她问一问。”
那番,子期颤着唇,拼尽力气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问一问?”姜谷雨的目光泛起冷意。这仗势,可不是问一问这么简单。
自她被封赏后,风代觅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亏得自己还以为她安分了,便先将那些旧仇暂搁置于一旁,没找她算帐。她倒好,竟动手伤她身边的人。
眼下子期伤重,最要紧的便是赶紧将她带走替她治伤,有什么事情等治了伤再说。姜谷雨不欲与她们纠缠:“子期是我别雨院的人,她若真犯了错,也由不得别人来教训她。人我便带走了,若还想问,只管来别雨院找我。”
见姜谷雨毫不给她面子,要把子期带走。风代觅怒了,呵道:“还不将她拦下!”
萧嬷嬷得了风代觅的授意,便要去拦姜谷雨。
姜谷雨心中正是不快,压了一腔怒意,见有人来拦她,反手抽刀就是一砍,转身之间便将萧嬷嬷的胸前的衣裳划了个口子。
萧嬷嬷腿下一软,吓得当即瘫倒在地。
姜谷雨持剑而立,声音冷洌地让人不禁一颤:“这次是衣裳,嬷嬷若再来拦我,我敢保证下次就不只是衣裳而已。”她环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家仆:“谁若敢来拦我,可就别怪刀利无情了。”
那是从地狱场里杀出的人,现发了这样的狠话,哪个还敢动弹一下。
姜谷雨望向子期,正欲去扶她,却发现她口中喷出了一口黑血。
她们竟给她喂了毒!
姜谷雨呼吸一滞,再不与他们争执,收了刀将子期背起,看向风代觅:“她若有事,我必要你的人偿命。”
她眼眸中散出的杀气,让风代觅心中一滞,身体如坠冰窖,竟生了惧意,虽想出声训斥她,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姜谷雨把子期背走。
待姜谷雨离开后,她才回过神来。方才,她竟被姜谷雨镇住了。
这让她懊恼非常,身子因气愤忍不住颤抖。
姜谷雨不知道是子期的身子在颤抖,还是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她的脑子有些空白,只知道背着她飞快地奔跑着,想赶紧找个医馆给她医治。
肩上传来了暖暖的湿意,姜谷雨知道,那是子期的血。
她哑着声音对背上的人说道:“子期,你撑住。”
背上之人,没有回音。
她的心揪了起来,脚上的步伐更快了些。
“小姐,我原名叫谢然,是汴阳人。”许久,背上之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小姐,子期求你件事。”
姜谷雨噪子发紧,没有回话,她不喜欢子期此刻说的话,让她感觉像是在交待后事。
小萝才刚走没多久,她不想再面临一次死别。
“其实子期一直爱慕三公子,可是子期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提及。”她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想缓解一下身上的痛苦,然而这口气入肺她更觉得身上痛得紧,说起话来,声音都打着颤:“我有个香囊,是特地为三公子缝的,里面写的,都是我对三公子的私情……因怕被别人看见,就用盒子装着埋在了院里小萝常爬的那棵树下,一直没敢送出去。小姐,你就帮我把这个香囊拿给三公子好不好?”
“你的东西,你自己送给他。”
子期趴在姜谷雨背上,泪滚了下来,滴在了姜谷雨的肩头,与衣裳上的血渍融在了一起,她用如蝇豆般的细弱声音道:“小姐……子期怕是不行了。”
她怕是撑不过去了,可是,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姜谷雨说。
可那万千话语堵在喉间,她没有力气说,也不能说。
她想和姜谷雨说,当初风代觅让自己害她,她拿到药后,便立即去找了大夫,确定了那药确需长时间服用才能有效,方才放下心来。
下毒那日,其实是她求了三公子提早走的。三公子一走,小姐与小少将军也不会多留。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将院内的烛火都收了起来。屋子里黑,小姐自是会出院子来。她与萧嬷嬷约的地方就在院子旁边,府里的人很少来这,这样子,即便她站在廊灯下那样显眼的地方,萧嬷嬷也不大会起疑。只要小姐一出院子就必定能瞧见她。小姐是个聪明人,只要故意让她瞧见自己与萧嬷嬷会面,自己又对她撒了谎,她一定会对自己起疑心。
那日小姐给她去做生辰面,她便一直在院中等小姐回来,瞧着小姐端着面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她便故意将门开着,好让小姐瞧见自己下药的过程。
她想说,三公子已经允了她,事成之后便还她自由之身,让她以后可以全心全意跟着小姐。
她想说,她一生都带着面具活着,只有与小姐一起时才能活出一个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为小姐去死,她也是无悔的。
可惜老天不公,不给她时间。
“子期?”姜谷雨颤抖地唤着。她想起了那日,小萝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都来不及带小萝求医,小萝便在她怀中咽了气。
她的心中升起一阵阵恐惧。
然而背上之人,却再没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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