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算账
姜谷雨望着手上的血迹,出了神。
她把子期送到医馆后,便去寻了子期所说的那个香囊。
埋着香囊的地方被子期用枯枝掩盖了起来,土迹很新,只是地方有些偏,才得以未被发现。
子期很聪明,没将东西藏在屋里,否则早便被搜走了。
香囊被针线封得死死的,但是线脚凌乱,可见子期当时的慌张与焦急。她自没有蠢到真的相信,那个香囊里藏的是对子期对三公子的私情。
可她仍是托人带了口信给风亥,只说自己要见他,让他尽快来医馆这边。
风亥并不在府内,待得了消息赶到医馆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姜谷雨身上染了血的衣裳未换,她抬眼看了看跟在风亥身侧的侍从。
风亥会意,将人清退。
“这么着急见我,有何事?”
她的目光落在风亥脸上不曾移开,开口说道:“子期受了重伤,在里面救治。”
风亥呼吸微微一滞,轻轻皱起了眉:“怎会如此?”
姜谷雨没有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缓步走上前:“这是子期豁出性命,要给你的东西。”
她虽是这样说着,眼中却只盯着那个香囊,没有要给风亥的意思。
“哦,这是什么?”他淡然问出,声音中还带着些疑惑,好似也在为子期的行为不解一般。
姜谷雨抬眼看向风亥,那双眼睛此刻深遂得让风亥轻轻心中一颤。她没有回答,右手轻轻往前一送,将香囊置于风亥面前,眼睛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风亥伸手去接,往回拿时,却发现姜谷雨仍是拽得紧紧的,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气氛突而变得有些僵持。
“她在里面的房间,大夫说她中毒前应是有吃过解毒的药,虽算不上对症,但也解了些毒性,治得又还算及时,所以未有当场丧命。现下她还昏迷着,不知能不能捱过来。便是捱过来了,丞相府她也是回不去了的,我会和他们说,子期已经死了,后续的事情,交给你处理。”说完这句话后,她终是松开了手,返身拿起桌上的刀,只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医馆:“三公子,待她好些。”
待姜谷雨离开后,随风亥一起过来的蔡历走了进来。
他叹了口气。
两人进了里屋,瞧见了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子期。
风亥一路走来,处境艰难,步步为营,但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便是在他们面前,也少有情绪波动,在蔡历眼中,这位皇子在经历了一道道生死关后能走到今日,凭借的,除了过人的计谋,还有对于情绪的掌控。
可是现下,他却清清楚楚地在这位皇子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怒意,这份怒意不带一丝掩饰。
又或许不是毫不掩饰,而是他已无法去掩饰。
蔡历这才发现,这个三皇子,竟是对她如此在意。
姜谷雨回到别雨院中,在那满片狼藉的屋子里坐了下来。
窗外的树影映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晃动着,她发了会呆,想起了过往许多事。
她活了不过十几年,可便是这短短的十几年中,她身边所珍视的人,那些对她好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先是她的娘亲、周叔,然后是老榔头、赵寒生,接着便是小萝。
有时候,她看着身边的少极,心中也会泛起无边的恐惧,生怕有一日,少极也会因着自己遭了祸。
她不敢想象那一日,只能试着把这份恐惧深埋于心底。
没想到今日,却是子期先遭了这份劫难。
也是因为这份劫难,她又察觉到了一些自己本不应知道的事。
这些事情,走马观花般地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她低低笑了一声,心底涌起了无尽的心酸与悲凉。
她望着满院的狼藉,站起身来,收拾起了院子。
待将东西收拾完后,她才望向朝阳院的方向,拿起了刀。
风代觅看着被打倒在地的一院护卫,又惊又惧,此刻姜谷雨手上的那把刀的刀尖,就像抵在她的心头一样。
“你做什么!”她在萧嬷嬷的搀扶下,慢慢退回了房中,中途还因被门槛绊到,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
“找你算账!”话毕,她一挥刀,风代觅头上的发髻瞬间散落。
一撮头发飘然地落在地上。
再一落刀,屋中的桌子便被姜谷雨劈成了两半。
风代觅当即瘫软在地,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何时被这样威胁过,那些她所引以为傲的矜持与体面,此刻因为恐惧而被她抛在了九霄去外。
她瞧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失了神,好一会儿,才惊叫出声。
“我敬你年纪大,平日里都留了几分颜面给你,好让你能在人前维持着你自以为的体面。可你真是不知好歹,总三番四次地与我过不去,既是如此,这面子上的东西我便也不要了。”
“放肆!”
一声厉呵在她身后响起,正是刚刚回到府中的姜守,还有恰好也在此时回来的姜殊。
“娘亲!”姜殊惊叫出声,飞奔过来,扶住倒在地上的风代觅。
姜守怒气冲冲疾步走来,伸手便要去打姜谷雨,被姜谷雨闪身躲开。
“大逆不道,你竟敢对你娘亲动刀。”姜守怒不可遏。
“娘亲?”他不提也罢,提了这词,只让姜谷雨心中恨意更甚:“你怕是忘了,我娘亲早就死了。”
她冷眼一扫,补充道:“被你们逼死了。”
那样怨恨的神情叫姜守呼吸一滞,好似看到了多年以前一张相似的脸,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风代觅见姜守与姜殊都来了,缓了过来,开始尖叫道:“把她抓下去,杀了她,杀死这个贱货。”
姜谷雨提了提手中的刀,目露寒光:“她杀死了子期,我要替子期报仇!”
姜守皱着眉头,斥道:“不过一个丫环,你要为此来索她的命吗?”
姜谷雨望着姜守,突而笑了:“不过一个丫环?您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出身草芥吗?怎么,现在的您,已经让这都城的富贵权位迷了眼,失了心吗?”
这嘲讽地一问,让姜守一震,他未再言其他,只叫来了一些府中的侍卫,可令他没想到,今日不同往日,他们一群人竟拦不住姜谷雨。
姜守气得全身发抖,而风代觅则仍是尖叫着要杀了她。
“你们当真以为我会怕死吗?”她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他们,嘴角勾起,那抹笑意却未到达眼角:“若我哪一日真的要死,也一定要拉了你们去陪葬!”
一直未言的姜殊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对着姜谷雨怒斥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疯子,是啊……在这府里的,谁不是个疯子呢?”她瞧着立于她对面的三人,目光落在姜守身上,冷笑一声,对他说道:“当年你与娘亲相绝时,那湖边楼畔的酒,好喝吗?”
说完这话,姜谷雨转身离开。
而姜守身子一震,手脚都麻住了,随后一股气血涌上,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风代觅与姜殊尖叫出声,朝阳院瞬间乱作一团。
自风瑾被送走和亲后,风络履次在政事上犯错,惹怒风酌量,势头渐微,倒是三公子风亥几次被委以重任,事情都完成得相当出色,在风络被斥时还替他说话,越发让风酌量觉得满意。风络郁郁不得志,常常去酒楼买醉,一次同酌之人谈起风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风络对风亥破口大骂,言辞间多有贬损,不堪入耳,劝都劝不住。恰逢此时风亥路过,风络瞧见了,竟拔刀冲出酒楼,要去砍他。
街上人多热闹,事情自然闹大,当下便传进了宫中。
“听说是前些日子陛下您将历来吩咐给五公子办的事拨给了三公子,五公子便对三公子有些不满。他在酒楼里喝醉了酒,对三公子出言不逊,被很多人听见了。正是气头上时,又看见了路过的三公子,便失了态。”
“不满?若只是不满,怎动了刀剑?”风酌量面色铁青,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显得气得狠了:“亥儿如何了?”
林池边回着边注意着风酌量的神色:“依三公子的身手,本是可以躲过的。只是街上人多,五公子醉酒手又不稳,显些伤着百姓,三公子为了救百姓,手臂上被划了两刀。不过御医已经去瞧过了,说伤口不深,休养一段时间便好。”
明月小阁中,蔡历瞧着风亥手臂上的伤,摇了摇头:“你这步走得太险。”
风亥不以为然,自风瑾出嫁后,怡妃与风络总在父皇面前提起她。风瑾是父皇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最受宠的,父皇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不似以前那般狠心,虽将她送去和亲,但心里却还是会惦念她,时间久了,便会把这份惦念补偿到风络身上去,他不得不尽快下手。
眼下,还有件事情要慎重处理,这件事情,与子期拼死送来的香囊有关。
那个香囊里藏的,是申衍密会姜守时,给姜守的信物,是姜守私通敌国的证据。
可仅凭这样一份信物,如何能定得了姜守的罪?他又该如何向风酌量解释,自己是怎样得到这一份罪证的?
这事不光要慎重,还需要快。若这份东西放在自己这里久了,被他人知晓,反过来对付自己,就不妙了。
风络持刀当街伤风亥不久,风亥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而在风酌量宣布此消息后,在册封大典举行之前,有人在朝上参了姜谷雨一本。
那日朝阳院中发生的本是私事,但不知为何被人知道了,于是便有人在朝上参姜谷雨,说她持刀行凶,险些杀了风代觅,还打伤了许多侍卫。
“陛下惜才,允她一介女子参与军政,是莫大的恩典,可她行事张狂、恃宠而骄、德为不修,竟对其母持刀相逼,此举令人发指。请陛下明察,此女不惩,后患无穷啊!”
姜守似是对有人说起这事觉得意外,正想着如何说清此事时,风酌量便道:“这事需得查清,免得有人说朕用人不察。清官难断家务事,姜爱卿,这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当下,风酌量便下令把姜谷雨押入狱中,听侯发落。
于是回都城没多久,姜谷雨再次被下了狱。
姜谷雨入狱没两天,风酌量秘密召见风亥。
“朕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将这件事情办好了,才能向世人证明,你称得上这太子之位。”
风亥明白,这是考验。
方方应下,他便瞧见风酌量手上拿起一物,正是当日他呈给风酌量的,姜守的罪证。
风酌量墨色的眸子沉得看不见底,开口之词便如那殿外的春雷一样,打在风亥心上,震得他久久缓不过神来:“姜氏谷雨,有叛国之行,这便是她的罪证,即日起,将她转押入天牢,等待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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