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再见

2022年12月，C市，某出租屋内。

黎曼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攥着一只史迪仔挂饰，看着眼前平板电脑屏幕里一男一女的合照。虽说这张合照在黎曼看来很是碍眼，但她还是盯着面前的合照里的女生盯了许久，盯着出了神。

合照里的余瑧一改以往的顺直长发，变得有些微卷，原来的黑色变成了奶茶色，长度也从原来的近腰部剪短到齐胸的位置。

黎曼看着合照里的女生，语气有些怪异地说道：“你过得好像不错啊，余瑧。”说完，尽管黎曼仍旧面无表情，但她手中的史迪仔挂饰的头部被抓得有些变形。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黎曼说道。

桌面上，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租房”两个大字赫然浮现在手机屏幕上，像是在提醒黎曼什么。

黎曼拿起手机关了闹钟，滑动了两下屏幕。接着，像是泄愤似的将平板屏幕用力扣下，将手里有些变形的史迪仔挂饰随手朝桌面上一丢，满脸不耐烦地揉了揉齐肩的黑茶色卷发，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羽绒服就去杨梅地铁站了。

走在去地铁的路上，黎曼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老徐”的人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没几秒，电话那头便接通了。

还没等对方开口，黎曼便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喂，老徐，帮我在S市租个房吧……别问那么多，我过两天就过去，钱到时候给你，你先帮我租好就是了”。差不多到了地铁口，该吩咐电话那头的老徐的也吩咐完了，黎曼匆匆地挂了电话，顶着冬日的寒风，站在地铁口，也不知在等谁。

地铁站名叫杨梅地铁站，当初黎曼和余瑧两人一块租在地铁站附近的公寓。至于为什么会租来这，还得是因为这个地铁站的名字：杨梅。两人都喜欢吃杨梅，当时也是出于好奇，想知道杨梅站附近会不会有很多杨梅，索性就租在了这里，结果一住就住了好些年。

黎曼望着杨梅地铁站的站牌出了神，脑海里闪过了过去和余瑧的点点滴滴。

而就此时，地铁口传来的叫喊声将她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曼曼，我来啦！”一个女生冲着地铁口外的黎曼喊着，声音很是响亮，语气中带有几分兴奋与激动。

只见电扶梯上渐渐显现出了一个与余瑧相貌颇有几分相似，身高与黎曼差不多，扎着高马尾、柳眉杏目，穿着一身深蓝色牛仔套装，外边过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脚踩一双米白色老爹鞋的女生。她一路小跑，跑出站后，看见地铁口黎曼的身影，一个箭步、一个熊抱，扑了上去。

“我都说了，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黎曼对着眼前的女生说道。她的语气不是特别好，表情也很冷淡。

“可是……你是我对象，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叫你？”女生抱着黎曼不解地问着，表情有些委屈。

黎曼挣开了女生的束缚，冷冰冰地对眼前有些委屈的女生开口说道：“林淇，我们分手吧。”

12月的C市，天空早就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雪花飘落在地铁站外两人的发丝上。

黎曼在说出这话时，面无表情，双眼也不知在看这哪儿，推开女生的双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俨然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眼前名叫林淇的女生是黎曼的大学同学兼好友，C市人。

两人大学时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关系也还不错。林淇在大学时就喜欢着黎曼，也曾表过白，不过最后以失败告终。毕业后，在黎曼和余瑧分手后回到家乡C市工作，之后就一直陪在失恋的黎曼身边，两人在一年前因为一次意外，睡了。

出于对林淇的愧疚，黎曼便在意外之后和林淇在一起了。

黎曼的分手来得很是突然，林淇的笑容先是凝固了，接着有些慌乱，说起话来也有些语无伦次。

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对黎曼说道：“为……为什么？我们不是在一起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分手了？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林淇抓着黎曼的手臂，满眼慌乱地看着黎曼，她的嘴不停颤动着。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但她始终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黎曼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也不敢看着眼前的林淇。

她躲开林淇的视线，语气中带着几分为难地说道：“林淇，我……，”黎曼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骨气勇气说出实话，“其实我……我一直都只喜欢余瑧，当时和你在一起是因为那晚……”

黎曼还没说完，林淇便抬起手来，对着黎曼的右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黎曼被寒风吹得有些冰冷的右脸，瞬间有了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

不过，黎曼没敢说什么，她只是捂着脸，目光依旧不敢直视林淇。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就不能骗骗我吗？为什么非得是今天说这些？”林淇的情绪有些激动地对黎曼说着，她的双眼布满红色的血丝，即便是戴着眼镜，瞪着黎曼的狠厉目光似乎也能穿透这镜片，恨不得将她眼前的黎曼戳穿。

可她的心里却一直想着、不停地用各种谎言欺骗自己道：“黎曼说的这些都是假的。”

黎曼知道自己的话会让林淇更加恼怒，但她还是坦诚地对林淇说道：“因为……我发现我没法再继续骗自己。你虽然长得和余瑧很像，但你始终不是她……”说完，黎曼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黎曼的话并没有让林淇恼怒，而是让林淇更加难过了。一切都是在骗自己的，这种话换做是任何人，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林淇的声线颤抖着，几乎是用哭腔对着黎曼说道：“所以你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都是你装的是吗？”

说着说着，林淇的眼眶泛红，她后退了几步，泪珠欲将滑落的刹那，林淇用手拭去了。

黎曼摇了摇头，她看向林淇，“开心是真的，但也只是朋友之间的。”

林淇没说话，她翻了翻包里给黎曼的一周年礼物，狠狠地朝着黎曼的脸砸过去。

礼物砸到了黎曼火辣辣的右脸上，接着掉落在地上。

黎曼捂着脸，她看着林淇，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忍，似是知道自己的话对于林淇而言，打击有多大。

林淇的眼眶被泪水充盈着，她双眼含泪，带着哭腔，望着眼前的黎曼说着：“我为了这个一周年，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惊喜，我把所有工作都在前几天加班到凌晨做完，推了和朋友的活动，就是为了想好好和你一块过一周年！没想到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林淇自嘲地笑了笑，“分手是吧？好！是我，林淇，和你黎曼分手！是我甩了你！黎曼，你真TM让我恶心！”

说完，林淇扭头走进了地铁站里，一滴滴看不见的泪水掉落在微微泛白的地面。

风愈发的强劲，黎曼看着林淇离开的身影，仍旧站在原地，低着头，时不时踢着地上的积雪，望着地面发着呆。

雪越下越大，黎曼的齐肩黑茶色卷发被白雪点缀着。

冷意渐浓，被外衣包裹着的黎曼难以抵挡着这刺骨的冷，拾起林淇给她准备的礼物，转身朝着住处慢悠悠地走着，还是冷这个脸，只是右脸有些肿。

回到家的黎曼换下外出的衣物，顾不得右脸的痛意，着急忙慌地把屋内所有林淇送给她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箱子里，随后叫了同城快送给林淇送了过去。接着又开始收拾这间充满自己与余瑧回忆的屋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箱，开始填满眼前一个个大纸箱。

这间屋子不大，一室一厅，是黎曼和余瑧一块租的。两人两年前分手后，余瑧就从这间屋子里搬了出去。她俩如果还在一起的话，今天应该是她们的六周年纪念日。

她和林淇的纪念日也是这一天，单纯是为了让余瑧知道没有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特意选在这天膈应余瑧。

不过，余瑧应该不会在意吧？

因为，余瑧早就在分手的那天把黎曼删了。

“老徐，地址发我个呗。”黎曼坐在刚粘上胶布的箱子上，快速地敲击着手机屏幕，给老徐发去了消息。

“S市胡桃街道绿茵大厦6层601室，”屏幕那头的老徐在消息发出后，几乎秒回过来。

黎曼复制了这串地址，给屏幕那头的老徐发去了一声语音：“谢谢。”

黎曼回复后，继续收拾行李。刚把手机放下，屏幕再次亮了起来，还是老徐的消息，两人也就这样聊了起来。

老徐：你来S市是为了见她吧？

黎曼：谁？见谁？

老徐：别装傻了，余瑧呗？还能有谁？

黎曼：啰嗦，闭嘴啦！

老徐：林淇呢？她肯放你走？

黎曼：我坦白了，分了。「叹气」

老徐：这么快？能详细说说吗？

黎曼：「微笑」不能。

老徐：行吧，随便你。对了，你住的地方我已经给你租好了，刚才发你的地址就是，效率高吧！而且…「坏笑」你住的地方就在她附近呢。

这条消息弹出后，黎曼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脸突然间被染上了几片红，不知是羞还是恼。手上码字的速度也比刚才快了不少，指尖戳屏幕的动作也愈发的粗鲁。

老徐：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她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住，我刚找过她，你这空房还是她介绍给我的呢！「得意」

黎曼：真是谢谢你哦！「白眼」

老徐：客气了，十几年老朋友了，你这多见外啊！「可爱」

黎曼：房租我就不给你了，省得你说我见外～「白眼」

没等对方回复，黎曼就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任由手机屏幕亮着。

“如果见到她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呢？”黎曼开始想象着自己与余瑧见面的场景，但没一会儿又有些难过，“也许，她并不想见到我，毕竟分手的时候，她很快就把我删了……”

可黎曼又想到老徐发来的合照，心中多了几分不爽，也没注意身旁桌上早已左摇右晃的重物，“嘭”的一下，掉在了她的脚边，差点砸到了她的脚上。

黎曼被吓得从箱子上跳了起来，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算是勉强回魂了。

“管他呢，先去了再说，也没那么巧就遇见！”黎曼自言自语道。

她继续收拾着，把不常用的东西先一件件装箱了，等到最后一天再把常用的塞进去。

收拾了差不多两天左右，距离和林淇分手也过去了两天。

眼前的屋子从原来放满了两人的物件，到只剩下黎曼自己的，再到现在空荡荡的模样。黎曼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感慨道：“没想到，连我也离开了。”她苦涩地笑了笑，拖着行李箱，背起了余瑧在她生日时送给她的LB的托特包，关上了大门。

这间两人曾经住过的、见证着两人从在一起到分手再到黎曼自己独居的屋子，终究还是成为了过去。

黎曼拖着行李箱下楼，搬家公司的车正停在楼下，等待着她。

上车前，黎曼不舍得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公寓，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哎，再见了。”

黎曼放好行李后，坐上了车。司机师傅刚启动车子，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车前。

只见车前的人踩着马丁靴，穿着卡其色的毛呢大衣，有些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来冲着车上的人挥着手。

这个人，黎曼再熟悉不过了，除了林淇，大概没有别人了。

“有空说两句吗？”林淇朝着车上的黎曼挥了挥手，喊了一声。

黎曼瞪大了双眼，仔细看了看，确认了是林淇之后，她点了点头，和司机师傅说了两句，便下了车。

林淇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曼，不过相较于前两天，态度似乎有些缓和，没有那么生气了，状态也好了些。

而黎曼的眼神依旧躲闪着，看都不敢看一眼林淇。她耷拉着脑袋，攥着自己的衣角。许是因为愧疚，她害怕和林淇对视。

上次分手的事闹得不太愉快，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自己的行为对于林淇来说是一种伤害，但她还是做了，给林淇带来伤害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麻烦。她尽量装出自己很淡定的样子，可那攥着衣角的手，林淇早就看见了。

“你还是这样，每次一紧张、一心虚，就喜欢抓衣角。”林淇看着黎曼的手，缓缓说道。

她蹙着好看的新月眉，原本气势汹汹的模样，见到黎曼攥着衣角的紧张模样，语气瞬间缓和了不少。

“我要走了…”黎曼对着林淇说道。

林淇的到来有些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以为林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可在她离开的这天，林淇还是来了。黎曼心里的愧疚更甚，这种愧疚使她在林淇面前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林淇，心虚与愧疚让她紧张得不行，她只好攥着衣角，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我知道，但我不是来送你的。”林淇对着黎曼说着，手里捧着箱子也被林淇丢在了地上。

“这是你那天送过来的东西，我也用不上，本就是送给你的，你拿走吧！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林淇指着箱子，看着黎曼，她抬起自己的下巴，有种对决胜出后的骄傲感。她对黎曼说话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决绝与干脆。

“对不起……”黎曼难得抬起头，她看着林淇，但眼神始终是有些躲闪。

“我们之间，已经不是能够说对不起的关系了。”林淇故作轻松地对黎曼笑着，可她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但，这句对不起是我应该说的。”黎曼抬头，看着林淇说道。

可林淇却不愿听，她依旧摆出那副骄傲的姿态，对黎曼说话的语气也更加留情：“再见！不对，不见！祝你和余瑧早日圆满，一辈子锁死，别出来祸害其他人了！”说完，林淇把甩了甩她的马尾，像个骄傲的小公鸡，挺着胸脯，扭头走了。

“谢谢你，林淇。”黎曼对着林淇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直到林淇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黎曼才上了车。

上车后，司机师傅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启动了车子，就出发了。

“距离S市还有265公里，大约需要3小时47分钟。”导航提示道。

“余瑧，我来了。”黎曼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