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过去（一）

那晚之后，余瑧和黎曼就没见过对方，直到黎曼入职新公司、开始上班，两人都没再见面。

余瑧其实内心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去找黎曼，但现在的余瑧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不像当年那么冲动。

现在的她多了几丝谨慎，她害怕再如六年前那样冲动地和黎曼在一起，到时候又回像当年那样，迫于各种压力而分手。

余瑧思来想去，想起了那晚的晚餐，黎曼告诉自己是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才来的S市，可是她来的那天，余瑧曾经看到林淇的朋友圈发了一条很奇怪的内容：再见！接着就秒删了。

反射弧本就很长的余瑧终于在此刻开始将这些细节串在了一起。

“黎曼来S市难道是为了我？”余瑧仿佛这一刻脑袋开了光，像是反应了过来。

余瑧越想越多，但却一直没有个答案，她也不知道分手的两年黎曼发生了什么，在一番思考之下，她决定去找老徐。

“也许老徐知道些什么。”她想着。

老徐和黎曼很早就认识了，两人曾是高中同学。来到F大之后，进了同个学院的，也一直都有保持联系。后来因为黎曼和余瑧俩人关系好，老徐就通过黎曼和余瑧认识上了。

之后，三人也经常一块参加比赛、课外活动，关系也随之好了起来。

而老徐一直以来都是作为黎曼除了余瑧以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黎曼最信任的人，黎曼几乎所有事都会和老徐说，老徐也是最清楚黎曼的人。

余瑧担心在线上有些话说不明白，所以她借机说要请老徐吃顿饭，把老徐约了出来。

老徐这人也没啥心眼子，余瑧这么一说，她就来了。

两人一开始聊了些过去的事，但越聊，老徐越觉得不对头，余瑧聊的内容一直在往黎曼身上扯。老徐也不想这样七扯八扯下去，索性就直接开口。

“你，今晚叫我出来应该不是单纯地请我吃饭吧？”老徐看着余瑧，手拿着叉子在快要空的碟子上转动着。金属和瓷盘的触碰，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老徐，你别转了，难听死了……”余瑧嫌弃地看了看老徐。

“说吧，想问什么？”老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余瑧。

余瑧缓缓开口道，“我和黎曼分手的两年，黎曼过得怎么样？”

“她过得怎么样，你不是清楚吗？不对，你干嘛不自己问她？她人都来了S市了。”老徐翻了翻白眼，明明人就在你隔壁，你不问，非得跑来问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不太了解她，我总觉得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生活、喜好方面……她的其他我一概不知，有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余瑧说着，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老徐一听，把转动叉子的手也就停了下来，难得正经地看着余瑧，十分认真地说道：“黎曼的那些事她不会和你说我也能理解，今晚我可以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在黎曼面前透露。你自己先消化消化，再去找黎曼。”

余瑧点了点头。

接着，老徐就开始说起黎曼的事儿。

说起黎曼的事儿，得回到了大三的时候了。

黎曼大三那年，父母生意破了产，成了老赖。

老徐知道这事儿还是放了寒假回家，和亲戚们聚餐才知道的。

因为黎曼家的公司在Q城当地还算是小有名气，只要是Q城出来的都会知道的程度。

老徐在知道后，当即就发消息问黎曼。

黎曼心里清楚，这件事老徐迟早会知道的，索性直接坦白了。

黎曼的父母跑路后，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

而黎曼继上次回家被那些债主们找上后，害怕被家里的其他亲戚和父母的朋友们找上，从大三寒假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Q城的家，一直都是在N市的姑姑家过年。

说到这，余瑧突然想起来黎曼大三那年突然回家的事儿，开始将这些串了起来。

“难怪从那之后，黎曼再也没有提到过她父母……”余瑧自言自语道。

其实，黎曼喜欢余瑧的事，老徐也是知道的。

黎曼从大二那次冷战过后，就有和老徐提过自己好像对余瑧有不一样的感觉。

老徐一直劝黎曼捅破了和余瑧的窗户纸，黎曼也有想过。

黎曼本想着等到大三的时候，找机会和余瑧说清楚。

可就在她想说的时候，突然遇上了家里发生变故。

在那之后，她被迫成长了，也思考得更多了，思来想去，她便没再提起这事儿。

“我配不上余瑧，她很好，可我不够好。”黎曼当时是这么和老徐说的。

余瑧想起了大四那晚的事，也难怪黎曼会那么惊慌失措，这些事都是她不曾知道的，黎曼也没有和自己提到过。

尽管后来两人还是在一起了，但黎曼的担忧一直都没有打住。

她曾多次在和老徐的聊天中透露出，自己会不会配不上余瑧。

两人的家庭都有着相同的观念，希望孩子以后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

虽说两人的关系没法让家里人知道，也没打算对家里明说，但相似的家庭观念早已植根在两人的心中。

自尊心强的黎曼一直没敢和余瑧坦露自己的一切，即便她知道余瑧并不会因为这个嫌弃自己。

可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却不知在哪天被余瑧的妈妈察觉到了。

在她们正要开启第五年时，余瑧被她妈妈叫回了家。

余瑧的妈妈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她替余瑧安排了余瑧毕业以后的所有规划，要求余瑧每一步都要按照自己的规划来做。就是这样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有这种倾向。

为此，她对余瑧百般逼问，甚至强制要求余瑧回到Z市发展，不让余瑧和黎曼住在一起。

余瑧哪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会将父母的话放在心上。

父母的电话不接，家里的消息不回，甚至是家也不回，自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妈妈早就找上了黎曼，甚至偷偷调查过黎曼的家庭情况。

余瑧家除了余瑧，都是体制内的。而余瑧却在毕业后违背了父母的安排，选择要去企业上班，甚至不愿意回到Z市发展，从那时起余瑧的妈妈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从女儿频繁地提起黎曼这个女生，甚至多次违背了父母给她规划的未来时，余瑧妈妈就觉得女儿和这个女生有猫腻。

换做是以前的余瑧却绝不会这样做的，在父母眼里她一直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从那时起，余瑧的妈妈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有那方面倾向，并且想要逃离自己。

余瑧的妈妈找到黎曼时，黎曼是慌张的、不知所措的。

直觉告诉黎曼，余瑧妈妈发现了她们的关系。

那时的黎曼刚刚下班，刚出公司楼下，就碰见了余瑧的妈妈。

一声“阿姨”刚要出口，就被对面咄咄逼人的态度给硬生生噎回去了。

余瑧的妈妈一点都没给黎曼留面子，在公司楼下逼迫着要黎曼离开余瑧，甚至还言语贬低黎曼是老赖家的孩子。

当时，公司楼下有很多人围观，许多人都用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黎曼。

黎曼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在余瑧妈妈说了一句“你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自爱？为什么要祸害别人家的孩子”时，黎曼怒了。

她隐忍着，攥紧了拳头，死死地捏着衣角。

为了余瑧，她忍了，也认了。

黎曼站在公司门口，挨着骂，一直等到余瑧妈妈骂完了、离开了，她才走。

余瑧当然不知道自己妈妈找过黎曼。

那一晚黎曼很晚才回家，她在家楼下和老徐打了很久的电话。

她并不是故意要告诉老徐这件事的，而是她真的很委屈，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去何处哭诉。

她不敢告诉余瑧这件事。

她害怕告诉余瑧之后，余瑧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甚至觉得如果告诉余瑧会变相逼迫余瑧做出选择。

这件事一直藏在黎曼的心底，黎曼一直都没对余瑧提起过，即便是吵架也没说过。

在那之后，余瑧妈妈多次发消息来骚扰黎曼，黎曼也一一承受着，没有提起过。

两人分手的原因，还是来源于余瑧父母施加的压力。

余瑧对爱是冲动盲目的，她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她想的是当下能够和黎曼在一起，过好两人的小生活就好。

而对于黎曼来说，这段感情她想经营下去，可现实条件不允许。

尽管每天都很快乐，可她始终生活在“害怕现在所有的美好都会转瞬即逝”的担忧中。而这些，都是黎曼未曾对余瑧说过的。

两人分手后，黎曼辞去了工作。她像是失去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但又好像在分手的瞬间自己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终于不用被余瑧妈妈羞辱、骚扰了。

和余瑧分手的黎曼，很久都没有出过门。每天在家宅着，也不和外界沟通交流，就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看起来很颓丧。

老徐有一次到C市出差，顺道来看看黎曼。

“当时的黎曼很陌生。”老徐说道。

以前的黎曼不会这般颓丧，老徐担心黎曼的状态，害怕她会出事，便留下陪了黎曼几天。

老徐在的那几天，黎曼还是像之前那样生活着，但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肌肉记忆驱使着她去做自己惯常做的事。

老徐看不下去，硬是带着黎曼出门，黎曼尽管多番抗拒，但也抵不住老徐这样。

难得出门，经过了熟悉的街角。

是和余瑧走过的。

黎曼触景生情，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和余瑧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余瑧搬走她也没有哭。

她一直告诉自己，余瑧没走，只是最近回了一趟家，她会回来。

可再次走过两人曾走过的街道时，幻梦乍醒。

黎曼喃喃道：“她不会回来了。”

老徐一直问过黎曼，如果还想着余瑧，为什么不把那些事说出来？

黎曼却告诉老徐，“对于余瑧来说，告诉她，可能会让她更加为难。我不想她为难。”

余瑧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分手那天的干脆，原来都是黎曼为了不让她为难。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被黎曼照顾得很好的那个人。

“你先别急，后面还有呢。”老徐卖着关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