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百石目录

第17章一百石

“八石……”

赵律盯着面前满身慷慨的老者,似笑非笑地咀嚼着这个数目,叩在桌上的指节一下一下的仿佛叩在满场人的心里。

突然有节奏的“叩叩”声一顿,换成了赵律的声音。

“八石不够,您再想想。”

“啊……那老朽这,这,大人,吴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总须活命啊,这八石粮食平日看确实不多,可如今真真是从牙齿缝里才勉强省出来的东西!再少就要死人了!您再说不够,那……”

那老头哭喊着,拿余光瞟了一眼赵律,见赵律毫无反应,哭声便是一弱,转为一声带着颤抖的长叹,

“……这样吧,赵大人,我吴家再出十二石,凑个整数吧,再多是实在没有了啊大人!愿大人明鉴呐大人!”

“我吴家上下百十余口人也需活命呐大人!”

“嘘。”

赵律突然竖起一根手指立于唇边,殿中一时噤声。

“一百石。”赵律开口道,“每家一百石,明日太阳落下时我要看到粮。”

闻言殿中先是一静,而后一片沸腾,仿佛刚刚阴霾已经不复存在了。

赵律就这么看着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待他一杯茶水喝尽,终于他们推出来了一个代表:

那是一个在这样的世道里也一个保养得很不错的中年男人。

他站起来,文绉绉地向赵律行了一礼,语气为难又诚恳:

“赵大人真是高估我等了,我们南江本身便不是什么盛产米粮的地方,我们这些人里头也没有谁做粮商的,一百石粮,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可真是……”

那人说着,马上又长揖一礼,久久没有起身:

“大人,一百石我们属实是拿不出来啊!”

“我想大家应该是误会了。”

赵律的口气似乎漫不经心,说的话却不一样:

“大家以为赵律方才说的话,是在与大家商量吗?”

“那赵大人是什么意思?!便是要仗着权高位重逼死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吗?”

看着有人先说话了,有人的胆气便又回来了,“刷”地一下站起来,快的旁边的人拉也没拉住,一些话带着咄咄逼人的口气就这样脱口而出:

“赵大人爱民如子,想要救灾救民,那么我等的性命便不是赵大人该救的范围吗?!”

这样尖锐的话一出,场中的气氛便再次紧张起来了,但显然,这人虽然冒失,但确实说出了众人的心中所想。

众人的视线随着赵律起身离席一起移动,见赵律没有开口,场中的气氛再次凝住了。

后来说话的那人显然也是有些慌了,可是仍然梗着脖子站着,不愿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了怯。

赵律捏着杯子走到他面前站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人,看得他整个人发慌,微微后退了半步。

赵律看着他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赵律就把自己手中把玩着的杯盏砸在那人的额角。

杯盏应声而碎,几粒细微的瓷片飞溅出去在赵律的侧脸也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血痕。

那人猝不及防地想躲,但绊倒在自己的软垫上,捂着额头摔出去,浓稠的鲜血从他的伤口,透过指缝往下一点点地滴落在花纹繁复的地砖上,渐渐勾勒出一个血色的,残缺的蔓草图案。

所有人都蒙了,没有人能料到赵律会在宴席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悍然出手,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们对谈判的认知: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不是街头随意斗殴的小混混,无论谈的怎么样,哪怕是生死世仇,既然坐到了一起,那就该和和气气地说事情,要打要杀那都是背后的事情。

可赵律就这样一点也不讲规矩地就出手了,简单粗暴,之前那数十个人头的阴影再次回到众人的心里。

灯火摇曳,微黄的烛光映着那位倒地的南江齐家二把手,血慢慢淌下来。

此时他的半张脸连着衣领都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在打磨细致的地砖上蜿蜒。

在他的桌案上,茶盏中原是清冽的水,此时早已被先前滴落的血液染成一种瑰丽的红色,最后又被翻到泼洒出来,正如泼墨般淋漓,在桌案和地砖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烛光。

“你们看——”

赵律笑了起来,“这样子你们会对我的话更好理解一点吗?”

殿中一时真是静得可怕极了。

虽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是在绝对的破家灭门的压力之下,钱财又总归是身外之物了。

于是在确认了赵律确实是个会不管不顾大开杀戒的疯子,在场之人立即都识时务起来。

再往后,赵律说一句是一句,不过一刻钟多一些,该商讨的事情就商讨完了。

赵律让人一一记录下来,又各自按好手印,再把那些纸一张张收回来,他只粗粗扫了一眼就让人把东西收下去了。

这下他好像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了,他一抚掌,口气该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赵律一边举杯,一边笑着朗声道:

“这一杯,当由律敬诸位的大义。诸君,让我们满饮此杯吧!”

于是众人无敢不从,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举起了盛着清水的茶盏,气氛强行破冰。

“叩”

一杯之后,细瓷茶盏被轻轻搁在桌案上,那么细小的一个动静硬是又让殿中落针可闻,仿佛赵律那一下是磕在了他们的心上。

“看来我在这里实在是会有些影响诸位宴饮的心情,既如此,如今该谈的事情也谈完了,律也就不在此地讨人嫌了。”

赵律和气地说着就真的站了起来道:“那么律先告辞了。”

众人没有客气挽留的,都是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行礼相送,随后等赵律跨出殿门方才敢陆续坐下。

可能是真被吓住了,这么一屋子长袖善舞的人硬是在赵律走后也半晌没有人开口,一个个的呆坐在自己的软垫上缓着神,冷汗后知后觉止不住地冒出来浸透了衣衫。

“刘世兄,如今这……”

终于,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忍不住先开了口,可他也立即被几道讳莫如深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怕是隔墙有耳,大家在静默中交换了几个眼神,很快便达成了一致,随即大家陆陆续续地起身与做了许久摆设的刘知府告辞,相继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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