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可爱

“什么怎么回事？”

沈拙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周一一很不屑：“和我装什么。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沈拙很冤：“哪有。我和江随像是熟的样子吗？”

“不熟怎么就突然来找你了？”周一一往后一拨长发，“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在这儿见到江随。”

沈拙沉默一下：“我哪知道。”又说，“周一一，我和他之前都挨得只剩条过道了，但我们还没熟起来，只能说是没有缘分——你现在逼问我的丑恶模样就像是饥不择食的汪小马。”

“怎么会啊。”周一一说，“我可不喜欢光头肌肉男。”

她顿了顿：“不过说实话，江随长得确实挺帅的。”她一面说一面吃西瓜，不时点头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沈拙麻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还有谁这么说？”周一一放下勺子，“不会是王子赫吧？我本来以为他会喜欢你这款的。”

“够了啊。”沈拙无语道。

王子赫听见自己名字也抬起头来，接了句话说：“小公主还说我喜欢你这款的呢。”

周一一笑得快倒过去：“真的假的小公主？你该不会真觉得我俩能在一起吧？”

沈拙：“你们好烦。”

“夸男的这件事能干出来的只有汪小马吧。”王子赫也挖了块西瓜，蹭周一一的，“不过江随看起来挺正直的。”

“你认识？”周一一瞥他一眼。

“谁不认识江少爷。”王子赫懒懒地说，“他搁那一站，学校得沸腾一天。”

“你居然会夸人。”沈拙发现了盲点。

周一一立刻敏锐道：“王子赫同学，我记得你刚刚才说过夸男的这种事情只有对男性抱有不正常想法的人才会做出来。”

两个人瞬间直直盯向了他。

“停停停。”

被两方夹击的王子赫只得出声解释，

“我们认识。一起比过赛。行了吗？”

“好家伙你连江随都认识。”周一一瞪大了一双杏子眼，不自觉往他那边挨近了点，然后被对方无情地一掌拍开，“什么比赛啊？有没有我？”

“太多了。”他瞥她一眼，“全是物理竞赛，会有你么？”

“……”倒也是，他们不选物理。

“说到这个呢，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周一一说，“你们说江随明明选的是物地生，为什么不直接分配到对应组合的班里，还要走班到你们六班。”

“他走班走得也还可以吧。上次的物理是A，也能赋到95分以上。”王子赫头也不抬道。

沈拙不是很能听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对于分数什么的并不是很敏感，毕竟20分与59分都是不及格嘛。于是他只能在话题轮到他的时候苍白地接一句：“也许他化学不太好。”

“你的生物也不太好。”周一一翻了翻他今天写的题，气得眉毛直抽抽，“你，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遗传学之父是谁？”

“啊……是，是沃森……”

“那是和他的好同事克里克一起发现DNA双螺旋的那个！”周一一怒道，“沈小公主，我希望今天可以看见你订正好的试卷！”

被两个人折磨了半天，沈拙好说歹说总算在这密不插针的补课计划为自己争取来了一天假期，条件是写完作业。

但这天的假期也不能全然算是他的休息时间，毕竟他还有工作要做。

沈拙挨到校门口的时候想到自己还得一边写作业一边帮有了男朋友的学姐打工，心情不由得更加阴郁的。虽说他前来工作也不是全然为了他萌动的少年春心。

心里正抑郁，挨到校门口又看见春茶记打烊休息的牌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学姐也应该要离开温海了，家里的铺子也随之休息。

沈拙心觉倒霉，偏偏外面又飘起了雨点子，身上偏偏又没有雨具，只能先躲到屋檐下面。

因为心里还记着王子赫和周一一的仇，就发消息让汪小马过来接他一下。但这人成天不是忙着857就是腆着脸去找男人，压根指望不上。等候半天也没有一点回音。

而雨却下得越发大了，细细密密地织着透明的巨大幕布。

沈拙百般无聊，不自觉胡思乱想。心下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蹲下写试卷，那么一定会成为一幅感天动地的世界名画。但是他显然没有自觉到这种地步，甚至觉得背着的书有些沉重。

即便是休息日，今天他仍旧装模做样，往包里揣了几本教辅，把他很喜欢的包撑得有点变形。他心疼，所以就一路抱着。现在的样子很是滑稽。

但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

外面的雨连绵成一片，没有变小反而越演越烈。

他叹口气，最终决定放弃无谓的等待。于是被迫选择牺牲他心爱的书包，准备用书包里的书撑一路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马路中央还立着个不看车的傻帽。

偏偏道路中车况严峻，不时就有车辆往这方向急驰。可眼看车就要往这人身上撞了，对方仍旧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给定住了。

命案即将在眼前发生。沈拙暗骂一声，一下子冲出去忙把那个不长眼的往自己这边带。车轮碰过水洼溅了他一身水，他宝贝的包也湿了一大片，气得他只想戳着这人脑门问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连路也不看。结果看见人脸就傻了

——怎么最近老是撞见江少爷呢？

“你怎么回事？车也不看……”沈拙本要进行说教，但是看到来人的面孔，气势上不由自主就弱了一大截。

毕竟少爷是人中龙凤，做了什么事都轮不着他们下面的人进行指教。沈拙现如今还记着高一班主任在他一次考倒数时候的训话：“你成绩这个模样，江随坐你旁边了也不知道收敛。人家是人中龙凤，你呢？你是人间鼠辈吗？”

说完这一通后那个老头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说得非常好，非常押韵。但这样一通话却深深打击到了沈拙脆弱的心脏——尤其是在他被训话时江随面无表情地经过的时候。

沈拙向来是心大的，一般的事情也不往心里搁。但他被江随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瞥，心理防线立即就崩溃了，随即又立即联系到两个人初次见面那天他问人名字时这人冷漠回答“随你的便的那个随。”的样子，顿觉自己变得无比渺小，仿佛在什么时候矮人一头了。

虽说他也确实不大服气吧，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也不是你不服气就能改变的。在又一次考了倒数，而身边的江随考了第一时，豁然的他就安心地接受了自己人间鼠辈的事实。把他孜孜不倦想要引他入正道的班主任气了个半死。

而此时此刻，人中龙凤在人间鼠辈的对面，不好意思地低头，轻声道：“下雨了，我在那里看得比较清楚……”

“你看什么？”沈拙莫名其妙。

“看看你有没有在。”江随小声说，一脸人畜无害的乖。

沈拙噎了一下，问他：“找我干什么？”

“就是上次，我们说好了，我来这里找你，请你去我楼上看看。”江随嗫嚅道，“但你这几天也没联系我什么的，我给你发微信也没有回……”

沈拙：“。”

不得不说，他确实把这事给忘记了。

但当时的情况，约沈拙上去看楼什么的，怎么看也只是为了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礼貌而提出来的，他完全不觉得少爷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前几天被王子赫他们扣着补习，压根就没有时间看手机。

他一时间表情难看起来，觉得自己辜负了人中龙凤的行为着实可耻可恶，按照之前他们那位老头的说法，他应该赶紧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免得污了人家尊贵的眼。

踌躇之间就会假装自己现在很忙，左顾右盼半天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但江随也不说话打断，只是抱着自己的雨伞和书包，默默地站在一旁。新雪一样干净的眉眼都乖乖垂着，像是在幼儿园里等候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你有伞怎么不撑起来？”沈拙注意到他握着伞，顿时找到话题，出声询问道。

仿佛被定在原地的江随现在问他就答，解释说：“路中间不让打伞的，不然司机会看不见交警。”

看他老实的样子，沈拙啧了声：“你傻吗？要找我就不能换个好天气来？”

“……我晴天也来过的，可是你都不在。”

江随小声道。

“……”

沈拙心里突然诡异了起来，觉得江随这么执着地找他实在是不太对劲。又想到前几天和他们八卦的内容，只觉得十分离谱。但他还是愧疚更多。于是咽了咽口水，问：“那个，江……随，你现在想回去了没？”

“啊？”江随乖乖点头，“可以啊。”又主动说：“我帮你打伞。”

又来到了江随家的楼下，沈拙还是觉得很诡异。

不是，少爷这么坚持自己和他一块上楼去，这是图什么呢？

楼上总不至于有什么妖魔鬼怪吧？

可人中龙凤真的有迫害他人间鼠辈的必要吗？

心里慌张，如临大敌的沈拙悄咪咪地问往他和几个发小的群里问：

“要是有个男的一直坚持要你去他家里是怎么回事？”

汪小马率先回复：“帅吗？”

沈拙看一眼江随，笃定发：“帅。”

周一一说：“那就从了他。”

沈拙感到有点紧张。

怎么说呢，就这么说吧，沈拙知道自己也算得上是好看的，但也只有一点好看，一点没有那么突出的好看。

追过他的到目前为止只有初次见面时的汪小马。那时候他初一，和柳飘飘刚搬进来，汪小马就断言他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他理想的光头肌肉男。沈拙一开始还以为人要和自己做朋友，对于对方投喂的零食接受良好，快乐得不得了。直到后面才从其他人嘴里知道了真相。

沈拙那时候哪见过这种架势，大惊失色，一门心思以为自己遇见了变态——当然某种意义上也许确实是个变态。于是气得一星期没吃他给的棒棒牛。如此惨痛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愿意往自己遇见的桃花里记。

虽然他确实渴望一段甜美青涩的高中恋情，他的少男芳心也确实随着学姐的离去而支离破碎，但江随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肖想的。对于好友的揶揄，他第一反应就是痛斥他们思想之龌龊。随后退群关机收手机一气呵成，排除这些不靠谱的干扰。

“沈拙。”江随这时候喊了他一声，“门我开了，进去吗？”

“哦……好。”

沈拙稀里糊涂地嗯了声，走进房间里。

他到现在还是没能江随就住在他家对面的事情。但看到这其中布局就清楚了。这一看就是刚搬进来不久的样子，房间里面几乎什么家具也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样板房。角落里摞着堆书，靠墙的地方就是一张长桌，上面也胡乱堆着好些书。

“你刚来的话，可以让大家给你办欢迎会。”沈拙随口告诉他。

江随愣了下。

沈拙这才反应过来吵吵嚷嚷的环境大概对于少爷来说是不大合适的。赶忙找补道：“没有也没事……不用所有人知道也行。”

“……”

“好。”江随半天才慢吞吞地说。

“啊？”

“我说好。”江随说，“你可以给我办欢迎会。”

沈拙不知为什么有些慌乱，不自觉目移，发现角落里摆着一个巨大的类似望远镜的东西。

沈拙诶了声，下意识问他：“这是什么？”

江随唔了声，回答：“是小黑。”

“啊。”沈拙说，有点尴尬，“它还有名字。”

江随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们都是有名字的。”

“……”沈拙疑惑，自言自语地嘀咕，“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字？……”

感觉和少爷高贵冷艳的形象完全不符。

“我也不知道。”江随说，“但是说明书上是这样的。”

“……”沈拙顿时尴尬，意识到自己犯了望远镜为什么叫望远镜老鼠为什么叫老鼠的错误，还是在少爷面前。赶紧自顾自地转移话题：

“……啊，那小黑的话，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星星。”江随认真地说，指指楼上，“过几天天气好些，我会把它搬到顶楼。”

沈拙对于天文的理解异常浅薄，最多就知道个极光，因为这东西听起来很高级。但就算他一窍不通，面对这个像拉长版架子鼓的东西，也明确了解其价格不菲，于是说：“你要是麻烦的话，我可以帮忙。”

江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谢谢沈拙。”

沈拙僵了一会儿，又是突然发现这不对劲的气氛浮动在了二人周围。少爷很努力地想说话，可是并没能说出来。于是沈拙主动问他：“你平时在这里都是在用小黑看星星吗？”

江随点了点头，说：“市中心里光污染太严重了，不大好观察。”

“这是……兴趣爱好吗？”

“嗯。”江随说，“不过家里面不大想我来做这个。他们想让我学经管。”

“这样啊。”沈拙说，“那你喜欢嘛？”

“其实是喜欢的吧。”江随小声说，“就是不大愿意做。”

沈拙斟酌了一下，想着怎么让少爷高兴一些，江随已经走进去摆弄自己的小黑了。沈拙也凑近了问他：“小黑可以看见什么星星啊？”

“深空。”江随解释了一句，“你想看月亮也可以。”

“好厉害。”沈拙夸了他一句。

江随点点头，脑袋就低下去了，不大好意思的样子。最后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说：“沈拙，过几天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看……星星嘛？”

“就用，小黑就行。”他嗫嚅道，“这个还是好操作的……也看得挺清楚……”

沈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邀请他。

“呃，可以呀。”沈拙说。

江随就露出满足的欣喜神色来。

少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常常是娇羞过了头，变得一点也不高岭之花。

沈拙恶从胆边生，想到之前见面的时候倒在自己家巷子口的少爷从他吹了口气，于是瞬间报复回去了。等到江随刚抬起头的时候就往他眼皮上撩了口气，再就势猫着腰向下躲。江随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一下子红了耳根。他气急败坏道：“沈拙！”

沈拙只觉得挺可乐的，笑得眉眼弯弯：“江随，你还蛮可爱的嘛。”

“……”江随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