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漂亮哥哥

校服在撕拉一声彻底报废后，沈拙想到的不是任何别的东西，不是丢人现眼，也不是没脸见人，而是六百块钱也许不够赔。

他的六百块钱！！！……

被他呼喊的江随也不幸地成为了他的陪伴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拙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回头了。于是他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攥着校服一角跟上江随。好在对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替他稍微挡了挡被撕开的巨大口子。一直走到教室外才问他:“你怎么了？”

“就是……”沈拙组织半天语言斟酌半天，然后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问法，“你有没有觉得，校服好像不大合身呢？”

虽然这种委婉问法刚开口他就后悔了，后面他难道要接“很对不起我不想变成甘地相信你也不想做缩手章鱼吧哈哈所以麻烦换回来你穿这件被我拖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吧哈哈”这种听起来就很欠扁的话吗？

“……好像是。”江随说，声音淡淡的，但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意思，“我们拿错了吗？”

他只是直视前方，没有盯着沈拙看倒让他轻松自在了不少，毕竟他现在懊恼得不行，也没有从社死中回过神来。还好江随不是他会有压力的类型——也许曾经是，但现下不是。

“也不是……”沈拙小声嘟哝，“就是那一天晚上，我看你衣服都黑了一片——然后呢后来我不是把自个儿的那件给你了嘛……但是就是出了点意外……”

沈拙更加懊恼了，觉得自己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我……我知道了。”江随突然又磕磕绊绊地说，“但是你的那件衣服我不在这里……”

“我明天……我今天晚上给你可以吗？”江随说，仍旧对着前方空荡荡的走廊，可以看见的半张侧脸染上了浅淡的绯红，“谢谢你那天，帮我的忙……”

这样的话已经很让沈拙感激涕零了，毕竟这可是不计较他的擅作主张以及刚才丢人事迹的大好人啊——等一下。

“给你。”沈拙拉过江随的手，很是沉重地把一直揣在兜里的东西拍在了他的手里。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江随又一次恍若受惊一般退了退。沈拙松开手，忍住悲痛而表现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来。

“我只有这么多了。”沈拙说，“如果不够的话，你明年来找我。”

江随望着自己手心里的六百块有点迷茫。

“你不用给我的！”他赶紧说，声音突然变低了下去，“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那天就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了……所以真的不用！”

沈拙确实是非常舍不得他的钱，要知道这可是他这学期全部的零花钱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动作。

僵持了一会儿，江随知道沈拙不打算改变主意，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沈拙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心安了不少，似乎灵魂都得到了佛祖的宽恕。于是扭回头和江随说了句再见，正打算回班级的时候，又被喊住了。

“等一下沈拙。”

江随说，然后一点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校服，叠了叠递过来给他，“……你先穿我这件吧。”

“欸？”沈拙有点意外，甚至于打了个磕巴，“可……可以吗？”

其实穿这么个外套一是为了掩盖他里面没有穿校服的事实，二是因为在空调吱舞吹半天的教室里不穿个外套着实是有点冷。相比之下江随倒是穿了全套校服，不过……

“不会冷吗？”沈拙诚恳地问。

江随摇头:“不会。”

沈拙纠结了一会儿，但想到自己好像已经拒绝了江少爷一次了，再拒绝好像不大好，于是老老实实道了谢换上了。

虽然这一件和上一件一样空荡荡的，但是至少衣角是完好的不至于漏风。应该是刚洗过没多久，上面浸着一股淡淡的草木味道。不过沈拙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草，只是觉得怪好闻的。

沈拙穿好衣服后，还挺高兴地展示展示给他看。江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偏过头去了。

—

假期补课时间课排得不算满，晚自习也照例是自愿参加。沈拙上完第一节就要走了，因为他还得让周一一给自己补习。不过周一一即便是上学也每天晚上都坚持打工，于是沈拙今天只能窝在她打工的烧烤店里一边写作业一边询问周一一自己不会的题目。

六六烧烤店开在他们住的巷子东北角，和王子赫家开的小卖部两两相对，形成对峙形态。周一一则是他们两家的轮替员工，早上去小卖部收银，晚上去烧烤店烤串。王妈妈喜欢周一一，自然愿意她来自己这里。

但六婆婆一开始是不乐意招收童工的。于是周一一凭借自己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的悲剧身世以及添油加醋，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没娘爱活不久的倒霉蛋，并告诉她如果没有工作她们家就会彻底完蛋云云，成功让年纪大又善良的六婆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而答应了她在晚上过来帮忙的请求。

六婆还有个孙女叫六仔。虽然这个名字奇奇怪怪，但这么个眼睛圆圆的女孩子就叫这个名字。当然也许她不叫这个名字，但是六婆天天这么喊她。

六仔当初一眼就识破了周一一卖惨的诡计，但她并没有因此为难周一一的打算，反而毫无道理地把矛头指向了每天晚上找周一一补习的沈拙。

沈拙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六仔就要在另外一边的位置上画画，不时抬起头来问他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沈拙每次只能放下手上的东西给她解答，直到这小祖宗满意为止。

于是他们的补习大部分时间就变成了——周一一给沈拙补课，沈拙被迫解答六仔的问题。

这天高三们开始了学校的假期补课，但小学生们还在享受着暑假。不过临近开学，六仔也到了逆天改命创造奇迹努力赶作业的时候了。于是这么几天她的问题也船高水涨，一个晚上下来沈拙能写两面小学生口算。弄得沈拙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补课。

周一一套上了自己的围裙开始烤串。她的确聪明，干什么上手都很快。六婆教过一遍后她已经能动作漂亮地处理好几箩炸料了。一般来说点的最多的就是牛羊肉淀粉肠，各类素菜也很受欢迎。沥干水后在煤炭炉子上来回翻，烤出油脂后要均匀地往一处落，免得起大火焦掉。翻面，刷油，撒孜然或辣椒面，晾火，最后收串。

烤串的香味足够吸引很多在小巷子外面的人，但这里大多数时候还是安安静静的。

今天没什么人来，沈拙得以坐在有空调的位置上写作业。有周一一帮忙六婆也乐得清闲，在一旁打毛衣。周一一似乎有着让所有长辈喜欢的魔力，六婆也很喜欢她，看她烤串总是一脸慈爱而欣慰，对上沈拙则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巴不得他快点滚蛋——在这种时候，六婆和六仔倒是同仇敌忾。

万人嫌弃的沈拙把自己的作业团吧团吧收拾好，心态不错甚至能再向周一一要东西吃。周一一在翻了一个漂亮白眼后把一根淀粉肠夹到他面前，油汪汪的还滋滋作响，潇洒地往他那边一递:“喏，回去给我钱。”

沈拙被她吓了一跳，嘴上不满但身体上还是很诚实，小心翼翼拿了竹签棍再往嘴里放:“不能算你请我的吗？”

“不能。”周一一头也不抬，又嘲讽，“不是说永远不和我说话嘛，怎么破戒了呀小出？”

沈拙一面被烫得龇牙咧嘴一面回怼道:“还不是你先说我的……”

“谁叫你那衣服那么可乐。”周一一似乎又要忍不住笑，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

她提到这个沈拙又想起来今天答应江随要拿自己校服的事，现在晚自习差不多下课了，但是他还没有收到江随的消息——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感谢江随帮忙把昏睡的自己送回家。

沈拙有点忧心。

毕竟现在也挺晚了，江随一声不响，说不定是和之前那样迷路了。想到这里他赶紧套了外套准备出去找找。另一头的六仔却不晓得他怎么突然站起来要走了，急得立刻现出原形:“等一下，我还有五道题……”

“等哥哥回来帮你好吧？”沈拙随口道。

六仔抓着自己的练习册，憋红了圆圆脸:“才不是帮我！这是你蹭空调付的报酬！……”

沈拙没听见这小丫头的话，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但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飞过来的人影撞倒了，差点没两眼一翻背过气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怒目而视，汪小马特有的像是炮烙一样的声音已经哇啦炸开了:

“救命啊公主，我撞鬼了！”

沈拙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来人不是什么夺命恶鬼，而是他的便宜朋友汪小马。他不明所以:“你现在就下班了？”

汪小马的酒吧可谓是彻夜不眠，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要闹到后半夜，基本上沈拙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消瘦得仿佛被狐狸精吸干精气的颓丧模样。这个时间点他的夜生活可谓刚刚开始，没道理现在就冲出来还能逮着他。

“本来是不下班的……”汪小马光明正大地窝在他怀里嘤嘤嘤装柔弱，“但是今天晚上没什么人在，我想到你们刚刚开学，就过来找你们玩——结果，结果你猜我撞见了什么？——”

沈拙嫌弃地把他推远了些，前几天还要做痞帅男孩的汪小马如今装起了柔弱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力大无穷的事实。至少他可以一边装哭一边把沈拙牢牢禁锢在怀里:“居然有人一直跟着人家！我吓得不敢往家跑了！可是怎么也甩不掉！公主你说，是不是有人垂涎我的美色……”

“……”

沈拙一时无言。门口的动静成功吸引了周一一的注意，她套着粉色围裙就冲出来了:“搞什么呢汪小马？”

“周姐！你要保护我啊周姐！”汪小马啜泣，“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一直有人跟着我，我都吓死啦！”

周一一双手抱胸:“看清楚了没？男的女的？”

“我也不知道啦。”汪小马说，带着莫名怀春的希冀——反正怎么看也没有状似受害者惊恐的表情，“不过啦，我希望是个男人，最好是个肌肉男……”

周一一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似乎很期待啊。”

“讨厌！”汪小马终于松开了沈拙，但还是扭扭捏捏，“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对象……”

沈拙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这是来求助的还是来炫耀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

“沈拙。”

汪小马故作娇羞的表情还没能维持一秒，立刻就被吓得大惊失色缩在了沈拙身后。

呆着脸举着纸袋的江随对着现在突然混乱的场景不明所以，而还没等沈拙回应，拿着作业本追出来的六仔已然发出一声惊叫。

“！”

“漂亮……哥哥。”

六仔呆愣在原地，俨然沉浸在美色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