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名角小芙蓉

给孟祥这帮人送走后，郭三万和店里的伙计们一起收拾残局，外面挑了个暂时营业的牌子。

老板为这事发愁了一晚上，其他伙计收拾完都下班回家了，就剩郭三万和胡老板两个人围着炉子烤火。

胡老板年近五十，早年丧妻，面馆是两个人一起开的，妻子走后他又翻新扩建，开的越来越红火了。郭三万不到二十的年纪，若他有儿子恐怕也就这么大了，他干活实在又机灵胡老板挺喜欢他，搁在平时俩人围在一起烤火还挺温馨的。

不过今日，两人围坐，都有些愁眉不展。

郭三万披个棉袄，在火炉子上摊土豆片烤，时不时拿筷子翻个面：“胡叔，这孟爷和柳老板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见面就动手，还连咱们都牵连？这钱咱们怎么要啊。”

“什么关系？论辈分，那孟祥要喊柳玥棠师叔！但你今天没瞧见哪，那就是对冤家，孟祥的人都下死手恨不得把人往残了打！”说着撇了他一眼：“你还往前凑，好在我让小红拦着你。今个儿你想说什么呀？”

郭三万有些局促：“胡叔，今天的事明显是雅安挑事，吃霸王餐不算还闹事砸店找人麻烦。两头都是客人，咱们怎么能助长他气焰，让只想安静吃饭的人受伤呢？我就是觉着不平。”

“你替柳玥棠不平？”胡叔嗤笑一声：“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善茬，孟祥能在他这吃亏？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道那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你呀到底岁数小！听我句劝，别可怜不该可怜的人，免得惹火上身！”

郭三万不说话了，胡叔的话不无道理。柳玥棠身上的是非太多，靠得近了说不准哪天被波及。

郭三万蹙眉：“那您的意思是，这钱咱们还是不要的好？”

胡老板跳脚：“不要？不要这损失都你赔啊！”

郭三万急了：“您得讲理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叫你清醒点，别意气用事逞英雄！”胡老板敲了一下他脑袋：“你这钱该找谁要还得找谁要！明天就去！你收拾收拾不用上工了，把这钱给我要回来！”

“啊……啊？”郭三万张大嘴不理解：“为什么是我啊？”

“你招呼的客人，你不去难不成我去？”

这是什么道理？那他俩打架你还不拦着呢！

郭三万哭丧着脸，他去要账，那简直是羊入虎口。

这两个祖宗哪个看着也不好惹呀，搞不好再给他打一顿，那也太冤了。

“去不去？你不去，趁早打行李卷给我滚蛋！”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郭三万一听这话，即使知道是玩笑话，也赶紧应了，他需要这份工作，也需要不断加持胡老板对自己的好印象：“哎，我命苦啊，但那能怎么办呢，总要体谅一下老年人吧，不能让您东奔西跑的受累呀！”说着故作狗腿的给他捶了捶肩膀。

“臭小子，说谁老年人！你胡叔我可是正当年的好时候！”

“是是是，您身体倍棒，有足够的精气神儿带着我们发家致富，日进斗金！”说着他赶忙往把烤好的土豆和地瓜夹他碗里：“来，您也吃点，这火候刚刚好！我手艺不赖吧？”

胡叔尝了一口，故作严肃脸：“有待进步！”

“嘿你这老头，我给你烤土豆吃你就不能夸我两句？我再进步就能去六国饭店当大厨了！你就留不住我了！”

“臭小子你敢跑打折你腿！”

“不跑不跑，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斗嘴，让郭三万想起了自己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愿意和娘这么围一圈烤火，在炉子上架个镂空的铁板烤蔬菜烤土豆，再蘸点自调的料汁，冬天里暖暖和和的。

如果不是妹妹得了罕见的怪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去大城市寻医，自己大概也不会跑出来，此刻身边坐的应该就是家母和小妹了。

现在才知道，让人暖和的从不是火炉和嘴里滚烫的土豆，而是家人都陪伴在身侧的踏实慰藉。

父亲走后，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没想到在异地他乡，和自己的老板围炉夜话，也能让他回忆起这些带有温情的从前。

打归打闹归闹，郭三万又重回了这个严肃的话题：“胡叔，这柳玥棠住什么地方啊？我去要钱他能给我吗？”

“我怎么知道他住哪？你去打听打听，说不准市场里头那些人能晓得。至于给不给钱，当然要给！砸了人东西不赔哪门子的道理！他要是和你来硬的，你就去警局报案，青天白日还没说理的地儿了！”

郭三万揶揄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孟爷那不就没法说理吗？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心里想着虽然胡叔这么做有点欺软怕硬的嫌疑，但确实柳玥棠也该赔这钱，事因他起么。

只是......“这三倍赔，他能同意吗？”

“哎，要回来一分是一分吧，他能给自己那份钱出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孟爷也不会真来较这个真儿！”

郭三万凑过去笑嘻嘻的：“那我要来了，您是不是得好好奖励我？”

胡叔撇了他一眼：“十五文！”

“成！明天去要账！”郭三万顿时心花怒放，把最后一块土豆塞进嘴里，起身收拾碗筷。

“把碗刷了啊！小红都说好几次你半夜吃完不刷碗，回回人早上来给你收拾！”

郭三万的身影映在厨房贴着花纸的玻璃上：“啊，知道啦！”

与此同时，雅安戏院的晚场刚刚下戏，要签名合影的观众兴奋的出了门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攀谈，诸如方才的戏多精彩，小芙蓉的身段多娇软，临场加的那水袖是如何出彩云云。

而他们口里的小芙蓉，此刻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卸妆，戏服刚褪下着身白色中衣，孟祥站在他身侧小心翼翼的给他卸头上的发饰贴片。

孟祥见他看着桌上的一套首饰出神，笑着开口：“这又是局长送来的？这个月第十三套了吧？”

小芙蓉习以为常了似的，脸色并无喜色，甚至还有点嫌弃：“我又不是他外头养的那些姘头，喜欢胭脂水粉这些女人喜欢的东西，除了上台戴也没别的用处。”

“嗐，局长他一个粗糙的人哪懂这些个风月呀，只觉着您台上好看，得漂亮首饰才能配得上您呢。”孟祥讨好的笑笑，还不忘对着镜子里的小芙蓉夸赞：“您看您今天戴的这套头面，野生的海水珍珠，上了台灯光衬的像是在发光，一亮相就压住了场。”

“数你会贫嘴，变着法讨我高兴。”小芙蓉卸了妆依旧带着点女相，说完这话斜乜了孟祥一眼:“说吧，又摊上什么事了。”

孟祥被拆穿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嘿嘿，您怎么知道我有事禀告啊？”

“每次嘴抹了蜜似的讨我欢心，不是犯了事就是有人犯了你。”小芙蓉纤纤玉指点了点他的头，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模样。

孟祥把珠钗放桌上，愤愤不平:“这可不是冤家路窄犯了小人，您猜我今儿在铜锣巷碰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