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莳花馆的相好

小芙蓉挑眉:“谁？”

“柳！玥！棠！”孟祥一字一顿，然后拖了个椅子在他边上坐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您知道他多嚣张？我就吃个面，他带着公平市场那帮撂地的给咱戏班的人一通打，下手那叫一个狠哪，现在二师兄胳膊都不敢抬。”

小芙蓉闻言皱了皱眉，孟祥继续添油加醋，表情动作十分丰富:“我也怕他一天舞刀弄枪的，真出个好歹来，就提了您的名，现在北平做艺的哪个行当里的敢不卖您的面子？哪知道……哎呦喂师父我都没法学他那腌臜下流的话，我真是替您都委屈……”

小芙蓉闻言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用学，听惯了的，他本来就瞧不上我。无非是说我傍军傍商上赶着被人嫖戏。我是没他清高，当年为着这事他和班主闹翻，宁死不肯从……他亦是不愿让我从的，可惜我没听他的，大概想起这些惹了他不快让他嫌恶至今吧。”

“他那是嫉妒您！他那不是清高是倔，从古至今哪个红角私底下没点贵人扶持？有那机遇是个人的造化！他不识抬举，还想挡着别人的财路吗？”

孟祥愤愤不平的打消小芙蓉那些自我否定的想法:“您哪就是太念旧了，他当年在雅安的时候给咱们挤兑成什么样了？占您的化妆间，压着不叫您出师上台压了三年，他仗着老班主宠他处处有特殊待遇，从来没瞧得起咱们师兄弟。他给自己作到现在这个田地，就是活该，您不去睬他一脚已经是慈悲了，怎么还自轻上了？”

小芙蓉的手轻轻拂过面前的珠翠，眼神迷离似乎带着深切的怀念：“到底曾经有一段情分在，他不顾及我总不能顾及……”

孟祥扶着他坐下：“好啦知道您心慈，我哪能真为难他呀，他砸了面馆只要如数赔人老板就是了，我和胡老板讲好了以后咱们多照顾他生意，就别报官了。”

小芙蓉点头：“你做得对，他不仁我们却不好不义。”说着他停顿片刻，看孟祥：“他现在过得如何，可赔付得起胡老板？”

孟祥察觉到苗头不对，哎了一声：“师父我跟你说，甭管他过得好不好，这钱咱可不能出啊！他做错的事不能总叫我们收拾烂摊子吧？您在梨园会给他卖出去的好话还少吗，他领过一次情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风餐露宿平地抠饼，怎么会容易。这京戏红极一时，我们日子都不好过，他们这些说相声的，尤其师弟他连个师承都没有，讨口饭吃都要小心翼翼。”小芙蓉眼波流转仿佛带着深切的痛惜，不知是不是刚卸了妆的缘故，他看向孟祥的眼睛都仿佛噙了泪：“你切记，莫要与他为难，叫市场里头那些管事的都离远些。”

孟祥见他如此惦念柳玥棠早已怒火中烧，面上却丝毫不露，他给小芙蓉揉捏肩膀，在他耳边笑：“是是是，您放宽心漂漂亮亮唱您的戏，这些糟乱的事交给我办就行了啊。”

给小芙蓉卸好妆，服侍他换了常服，又把随身的行头都装进箱子，给他泡了盏安神茶，孟祥这才出门。

门关上时，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楼梯拐角碰见吊着胳膊等待多时的二师兄，冷声道：“师父吩咐了，再看见柳玥棠的班子，一定好好照顾照顾……”

郭三万第二天早早起来，到柳玥棠平日撂地的市场挨个打听住址，想着亲自上门。结果竟然没人知道他家在哪儿，只知道柳玥棠都是傍中午才带着人过来摆摊儿，除了中午晚饭，基本到夜市下市才回去。

于是郭三万就在市场门口儿等，等的累了又找个石墩坐在上面啃烙饼，烙饼啃完了实在无聊又晃悠着去看人变彩戏法……

直至下午，郭三万也没有等到柳玥棠。

接连三天，他所在的班子都没有露过面。

胡老板终是坐不住，勒令他到外面去寻，于是郭三万跑了好几条街，打听了几个上了岁数的人，终于有个在街边儿卖糖葫芦的老头儿吵吵嚷嚷的告诉他：“你说南市场那个说相声的啊，这两天往西珠市口北边儿跑的勤。”

郭三万初来乍到，对北平城的地理位置并不清楚，闻言挠挠头：“您说的那个北边儿是哪儿啊？”

老人哎呦一声：“看你年轻轻的没去过吧？胭脂胡同的莳花馆，这两天他往那跑的勤呢，说是去搭台子唱戏，其实依我看就是找相好的去了。”

郭三万觉着好笑：“您怎么知道？”

“嗐，你还不信！那天他打我这过，买了一捧糖葫芦，就这些全拿走了，我这人好打听，多问了两句，他说给彩蝶姑娘带的么。你这是碰着我了，问别人你都问不着！”

郭三万连连称是，又问：“那他现在也在那吗？”

“这个点接待的客人，都是些讲究人家的少爷小姐，吟诗作对弹琴听曲儿的，哪轮的上他们伺候呀。你要找人，晚上去找，一准能碰上！”

郭三万打听半天算是听明白了，这胭脂胡同是远近闻名的花街柳巷，而莳花馆是数得上名的清吟小班。

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到这糟乱的地方寻人，又没有其他法子，于是心里的别扭都化成了对柳玥棠不满。

当然，他也不解，这人都落魄的去撂地卖艺了，怎么还有钱去嫖呢？看来传言他嫖妓嫖到败光祖业也不是没有可能，都吃不上饭了还出去养姘头，可不就是本性难移吗？

还有那一捧糖葫芦，这人还挺别出心裁的。可叹自己平时想买一串还要纠结好久，他有这钱哄小姑娘开心，是不是也不能差自己那些的盘子碗？

想到这些，郭三万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当下决定先去探探路，到晚上再过来蹲守。结果没想到，刚踏进莳花馆的那条巷子，就看见柳玥棠从馆里出来了。

门口有个姑娘拉着他的袖口，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掩嘴而笑，柳玥棠给她掩了掩外头的白色貂皮披风，蹙眉嘱咐了些什么，然后挥挥手叫她快些回去。

郭三万站在不远处冷笑，果然是有相好的吧，有钱在这高消费的地方养人，居然都不知道砸了人店要主动赔钱这个道理。胡叔看着无法正常营业的店愁眉苦脸时，他加班加点恢复店内的陈设时，他居然笑坐美人怀安享温乡软玉？

实在太过分了！

于是，郭三万在他路过自己身侧时，冷着脸伸手拦住了他。

柳玥棠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哦，你是……胡记面馆的伙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