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雪里的杨贵妃目录

第9章风雪里的杨贵妃

尹西风小心翼翼举手:“是啊这合约签那么长,我听说违约了是要送局子打官司的,真靠谱吗?”

许陵光见有人附和他,也有了底气:“咱们凑一起是为了出人头地,赚钱发财的,到最后要是人财两空还惹一身官司,还不如现在踏踏实实在这撂地,起码自在啊。”

雯姐也插话:“这安泰开份儿开的是不给面,三厘份儿五厘份儿的,正儿八经能顶场子的学徒才这价,咱们玥棠是初进这行当,不像当初在雅安是红角儿,但就算不拿整份儿,也得八九厘才像话呀。”

“这也是刚开始,咱玥棠是有本事的人,还有咱们李先生坐镇把关,哪怕以后没有出头之日呢。”

大家伙七嘴八舌,也没讨论出个头绪,几个坐在角落里不吱声的借口几句转身走了,到后来就剩了李潇柳玥棠和雯姐,外加一个坐在边上嗑瓜子的郭三万。

雯姐看柳玥棠都默着,起身去厨房忙活了。郭三万想着可能人有私底下的话要说,便也转身过去帮雯姐的忙了。

倒不是不想直接告辞,只是还有些雅安的事他想多打听打听,毕竟孟祥让他要三倍的赔偿款不是随便说说,他倒是可以不要等孟祥问打马虎眼说要来了。但总要知会一声柳玥棠,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哪天二人碰上说岔了,孟祥还不是要来找他们麻烦。

二者,老胡可是叫他要孟祥和柳玥棠两份的账啊。他这运气好,柳玥棠还算讲道理好说话,可那孟祥小芙蓉的门槛那么高,别说要账了,他见人的面都难。

这柳玥棠和雅安那几位怎么也是师出一门,知己知彼,总能探听出些东西来。

虽然这事提起来容易讨人厌,但属实也无他法。

雯姐边忙活着刷碗边和他闲聊:“郭少爷你在哪碰着玥棠的,他这些日子忙坏了我们都见不着人。”

忙?忙着去莳花馆看相好的?郭三万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这雯姐也是个女人家,看起来对柳玥棠还挺照顾,这一家子吃饭都费劲,要知道他拿钱出去养相好的,不得把桌子掀翻?

但话问到这,还不好不答:“西珠市口那边,街头上碰见了,也是巧。”

雯姐想了想,了然的点头,锅里烧着热水莹莹热气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郭三万只听到很淡的一句:“哦,那他是刚下了场回来。”

郭三万惊讶,她居然知道?

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问:“雯姐,你知道……他是去哪演啊?”

刘雯点头:“既然是玥棠的朋友,也不怕告诉你笑话。若是在以前,玥棠定是瞧不起这样的地方的,即便都是下九流,咱也是凭本事吃饭的,绝不去讨去求去给人卖笑。”

“那他这是……”

雯姐苦笑了一下,把锅盖旁边的编织袋子拿上来,口袋朝下抖了抖:“米都空了。”说着又示意旁边的袋子,里头还有半碗散的玉米面粉:“这也没了,今个最后一顿,你刚才吃过。”

郭三万顿时有点负罪感了,自己刚才吭哧吭哧可是吃了小半盆。

他虽然家里也不富裕,但还没碰着等米下锅的情况。

“玥棠是后来的,但人有本事,我们也都乐意跟着他,以他的能耐我们该叫声班主的。但我们这行也有规矩,他在相声门没有师承,我们也漂泊不定,他也不愿意我们私底下跟他那么客气,就这么得过且过了。”刘雯言及此处,又是一声叹息,话锋转道:“但咱就算没给人什么,他心底里也想着撑起这一大家子。”

雯姐说的是实话,柳玥棠去莳花馆给人演出的事,最先是背着他们的。是要面子,怕他们担心,间或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知道他头次去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馒头和折箩的好菜,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几分几分的散钱叫她去粮油铺子置办些物什。

那天也是个风雪天,北平一旦入了冬,风雪便不间断了。

雯姐记得很清楚,那晚柳玥棠进门时满头都是雪花,睫毛都有点结冰碴,就是怀里的吃的还温热着。

初问他还不肯说,只含糊说接了个寿宴的堂会给人唱戏去了,这是主人家打赏下来的。雯姐不信,哪家寿宴顶着雪给人唱戏啊,这一身雪霜怎么也不能在外头站的时间短了。

再三追问,才知道他应邀去了莳花馆搭台。

那天有个蛮不讲理的常客,硬是要看风雪里自缢的杨贵妃。

嫖客叫人开着扇窗,在炭火烧足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搂着温香软玉的姑娘,透过古香古色的窗棂看他衣袖翩然。

他演了,唱了,也是真的好看,鹅毛大雪彩衣翻飞,别有风趣。

那嫖客白花花的赏钱直往他跟前扔,但银钱都归了老鸨。到他手里的报酬不过几个铜板,又折了些客人吃不完的饭菜给他。

他也认了。

雯姐知道,那几天小武生了病,高烧不退,孩子都说胡话了,柳玥棠是为了给他凑治病的钱,才去接这样的活儿,若没这些钱那孩子也熬不过今年了。

后来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白天带着大家伙撂地,晚上去莳花馆赶场子,就这么一点点熬着勉强能维持生计,小武的病也一点点好起来。

那次去胡记面馆是他们最后一次撂地,惹着孟祥又砸了店,赔是赔不起,便只能躲了。接连几天又是雪又是雨,就是演出也没观众的,白天里没了收入,柳玥棠只能勤往西珠市口跑两场,勉强来维持。

到如今,也维持不了什么了。

柳玥棠想着找个茶馆演出,起码让大家有个落脚的地儿,有人供个一日三餐。

这些日子他到处跑,便是忙这事呢,雯姐说见不着他人,是实话的。

“那他这人还挺好呢。”郭三万也不知道说什么,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有点感慨,也有点改观:“我还以为他去胭脂胡同……嗐。”

雯姐笑了一下:“你这小孩,都想些什么呢。”

郭三万被她笑的有点脸红,不好意思道:“哪有啊雯姐,我那不是看见了,要不我哪能啊。”

他给那娇俏女子系披风就是亲眼目睹啊,不是相好的,那是什么啊,他误会了?

雯姐叹气:“你说那个啊,那是他以前的小师妹,她爹是个赌鬼,赌输了把人卖进馆里,老鸨掐着卖身契把人掠走了,万幸是之前学戏的,这能落个卖艺不卖身。”

那是真误会了,郭三万不再挣扎。

“雯姐,我和您打听一下啊,这柳老板和雅安到底有什么过节啊,我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我没别的意思,您就告诉我我要是和他提,他能不能跟我撂脸子就行,真的……”

雯姐蹙眉,沉默许久:“能不问,最好是不问吧。”

虽然有时候撂地砸挂也会提几句柳玥棠以前的辉煌历史,调侃几句。但那都是个噱头,为了演出效果的,台上一说一笑,观众一乐一捧,但私下底大家都知道那些事对他的影响,基本只字不提的。

是了,谁人都有难以言说,不愿开口提及的过往。

提了,无碍于揭人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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