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克己的朋友

郭三万也没客气，两人就那么挤在桌前坐着，好在柳玥棠很瘦，又迁就着郭三万给他腾了大半张桌的地方，才足以让郭三万可以手握筷子吃的虎虎生风，他头也不抬的开始扫荡。

柳玥棠心说，这到底是挂念我没吃饭哪还是他自己饿了呀，这模样是受什么虐待了吗？

“唔别客气，我手艺很好的！”郭三万在吃了几个之后抬眼时似乎才想起他，见柳玥棠都没怎么动筷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还非常豪气的给他往碗里夹了两个饺子，嘴里还囫囵着。

柳玥棠夹起来咬了一口，倒还真是挺独特的，入口是一种茄子剁碎后和肉馅和在一起的软糯。

郭三万闪着星星眼：“好吃吧？”

柳玥棠实在不想打击他，嗯了一声。

“那你多吃两口，刚才雯姐不是说你晚上头一场吗，吃饱喝足有力气嘛！”

柳玥棠没说话。

“那个……你们之后就在这个茶楼落脚了？”

柳玥棠也在反复思量这个问题，想到上次他也都听到了，便也没避讳：“是，暂时不换地方了，这的掌柜也是有本事留过洋的人，祖辈上也和很多业内前辈是旧识，肯在这时候收容我们也算雪中送炭了，哪好意思换来换去辜负人家这份心呢。”

郭三万点头，若有所思。上次他也听到尹西风和许陵光的话了，怎么听也不是待遇太好的样子，没想到柳玥棠居然应的那么快。

“你们都搬过来了？”

柳玥棠摇摇头：“也没，毕竟有些人都成家了，十年之期不是短，有些顾虑也正常。”

他们一行十余个人，最后肯跟着他来安泰的，也不过四五个人罢了。这里头有的人有第二职业，还有的做点小生意平时跟他一起撂地纯是爱玩的心思，也有有家有口婆娘天天催着转行的借机散伙。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这一行虽不像清末时那么禁演了，但回阳也需要时日。北平散去的相声演员基本都在外头落了脚，多数聚在天津，北平这个发源地反倒是不那么景气了，更遑论他这城周边了。

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选择这条路的。

也有人问过柳玥棠要不要试试别的，但他从小就在做这个，除了这行的饭碗别的他也端不起来了。

“人少点也行，你还能少操点心，等踏实下来都熟悉了就好了。”郭三万随口安慰着，忽然有点食不知味，他余光看到柳玥棠也没包扎处理的手，说：“你这，没事吧？”

柳玥棠摇摇头，凑到他跟前给他看：“没事，就划了个口子，几天就好了。”

郭三万看着那条从拇指横亘到中指的一条血道子有点倒凉气，血是止住了但伤口挺深，也没有东西包扎就那么空晾着，颜色发暗红，这轻轻一动大概就会牵扯的整只手很疼吧，好在是左手。

“看着也不容易好呢。”郭三万蹙眉。

柳玥棠还是在笑：“怎么好像疼的人是你啊，这么愁眉不展的。”

郭三万心说自己虽然从小淘气，但一直被父母照看的很好，学走路的时候都没磕着碰着过，更别说身上划出那么长的口子留那么多血了，他都没见过，怎么会不觉得惊心。

“我这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郭三万黑着脸，气鼓鼓的，他真是很讨厌柳玥棠这副看小孩的表情。

柳玥棠不再逗他，随着他一起夹饺子，两个人倒还算和谐的吃了顿饭。

其实郭三万不知道，平日里雯姐不在时，都是柳玥棠自己做饭，这些搭伙的也时常到他这来蹭吃蹭喝，久而久之柳玥棠也练就了不亚于饭馆厨师的厨艺。

以前在外面漂泊的时候自己做饭，回到北平之后也是一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别人专门为自己做吃的了。郭三万的无心之举，顺水人情，对柳玥棠来说还挺独特也挺珍贵的。

而且，他说和自己是朋友呢，原来还有人把他们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当成朋友。

即使是同行，在落魄时都瞧之不起，遑论他人。

“雅安和你的账，你要来了吗？”

柳玥棠这随口的关心让郭三万瞬间回神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是打算和小芙蓉要账的啊！！！！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柳玥棠：“本来……还是有机会要来的。”

柳玥棠思忖片刻，并未立刻理解其中玄妙：“什么意思？”

可不本来今天就是要和小芙蓉单独说这事吗，他那糕点都送了一切打点的那么妥帖，但是谁能想到柳玥棠和小芙蓉冤家碰头撞一起了，哪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他搅合了自己的要账大计，然后还搭了一顿饭进去，郭三万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了。

一时间看柳玥棠的神色分外复杂心酸，给柳玥棠看的都有些心里发毛了。

“你……看什么？该不会你这账要不来，让我给你补吧？”

郭三万气结：“就该你补！”

要不是他搅合，自己可不已经把钱要来了！这下次再见小芙蓉又得何年何月了？万一不顺撞上孟祥那个瘟神，那他不是要更遭罪！这一切损失都源于眼前这个自己称其为‘朋友’的人。

什么朋友这么克自己啊！

柳玥棠不知道他心里如此丰富的活动，立刻不干了：“咱可讲好了啊，立了字据的，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您这平地起价要利息可不行啊。”

郭三万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但就是忽然心气很不顺，把盘子碗摔的叮铃咣当往食盒里装：“不补就不补，这些钱都够你还一阵子了！我真是倒了霉，怎么碰上你们！”

柳玥棠更不解了，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好端端吃着饭聊着天，怎么一句话就来劲了，这不是寻思也出于朋友的关心，多问候两句么。

罢了罢了，柳玥棠想着自己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索性沉默着看他收拾。

郭三万看他不说话更气了，气冲冲道：“我也是不明白了，你怎么总能和人吵起来呢，你说明知道小芙蓉在这，你上去触他眉头干什么呀，躲一躲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