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初上台

“我不抽烟，你知道的。”小芙蓉站在原地没动，心里疑他为何去又复返，但此刻只顺着话茬接：“你也少抽点烟，干咱们这行，嗓子要紧。”

柳玥棠呵呵一笑：“我嗓子废了的时候，也这么抽。”他看见小芙蓉脸上瞬间垮下的表情略一停顿，挑了挑眉：“祖师爷赏饭，我倒想端别的碗，他老人家不准啊。”

他十岁学戏，天赋异禀略有小成，都说这是梨园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不料十四岁倒仓，原来清亮透彻的嗓音彻底哑嗓，那之后嗓子算是废了。

换旁人恐怕不是转行就是搬到幕后工作，未料柳玥棠寻了法子，从此转旦，一切都从头学起。

也是天公作美，他这旦角比以前的老生武生更出彩，凭着一出玉堂春直接在雅安爆红。

所以他说这个祖师爷赏饭，绝不是自夸，这哪是赏饭，简直是追着喂饭。

小芙蓉也知道他这性子，不愿和他争执，自己走到一边脱戏服：“也罢，直言吧，你来找我为的什么事。”

柳玥棠猛吸口烟，任凭烟雾遮住略带几分阴郁的脸：“孟祥和胡记面馆的账，尽早给人清了吧。当师父的，管好自己徒弟，别出去败名声，本来就没什么名声。”

小芙蓉脸色变了变，他知道柳玥棠看不上他，或许也不止是他，当年见梨园会长的时候一点没嘴下留情，桌子该掀的时候也一点没含糊。

要么也不至于让整个梨园行联名发布通告声明，导致现在哪家园子都不敢收他。

唱戏这条路，讲究师出有门，否则即使入行也会遭到同行排挤，哪家戏园子都不会收你搭班。一旦入了家谱，不管走到哪，兹要遇到同行寻求帮助，报上师门大家伙属实都会尽力帮衬，帮不了也会给你带上盘缠，这是规矩。

是很刻板，但人情味也浓。

像柳玥棠这种情况，其实很尴尬，等同于被下了封杀令，即使出了北平城，哪家的戏班也不敢冒着坏规矩的风险去收容，不论他如何卖座。

曲艺不分家，他总得吃饭，入相声一行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当时当下最好的选择。

“胡记面馆？”小芙蓉呢喃了一下，似乎不解柳玥棠为什么会管这种闲事：“你找我就为说这个？”

“能办吧？”柳玥棠淡淡道，但神色很笃定。

小芙蓉思忖着，按孟祥说他不仅给柳玥棠善后还在胡老板那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可看柳玥棠的意思似乎不是那回事，不仅没赔钱出去反而难为人家了。但他也了解孟祥，他在外头折腾出的事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下当着柳玥棠的面，他也不好戳穿说自己人的不是。

“能，我们之间的事，本不应牵连旁人。该雅安出的钱，择日我让孟祥双倍奉上。”

柳玥棠点点头：“还行，还通人理。”

小芙蓉看着他，觉得熟悉又陌生。这人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他不知该和他说什么，余光看见他只拿布条潦草缠上的手，踌躇着开口问：“你这手……我这有药，要不要包扎一下涂上点？”

“没那么矫情，你的药都金贵，我恐怕用不惯。”柳玥棠站起身，把烟头丢进水洗里，正色道：“你我如今不在一个行当，我不端你们梨园会的饭碗，拜的也不是一个祖师爷。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兽道不叠鸟道，希望你的人守点规矩，别再越界搅合别人生意。”

小芙蓉看他的眼神很认真：“玥棠，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难，也没做过一件和你为难的事，在雅安时如此，如今亦然。”

柳玥棠盯着他看了一会，似在考量这话的真实性，末了他不屑的笑了一下：“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听了你这话，应该会很感动。”

他没再给小芙蓉答话的机会，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一扭头嫌弃道：“还有，别叫我玥棠，你演的挺累，我也真觉得挺恶心的。”

从小芙蓉那出来，柳玥棠直奔后台，今晚他是头一场，不是压轴不是主戏说白了是上来热场子的。他自幼上台不怯场，但自打入这行以来，还真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在台上演出。

在茶馆里说和自己撂地不一样，观众花钱买了票的，说的不好人下回就不来了，影响掌柜的上座率那可不是小事。

尹西风已经早早等在后台了，见他姗姗来迟忙迎过来：“棠哥，你到哪去了，雯姐刚还出去寻你呢，没碰着？”

“没碰着呀，不妨事，等会她就回来了。”柳玥棠把这茬轻飘飘揭过去：“刚才我看了一眼，也就一半的座儿，咱们平时见的人比这多多了，你就稳当的说啊。”

尹西风挥挥手：“放心吧棠哥，咱这两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就是怕误了你，要么我紧张个什么劲。”

柳玥棠为他们东奔西跑的他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可不想演砸辜负他一番好意。

柳玥棠倒没看出紧张，还跟他自恋的侃侃而谈：“这哪儿的话，我这一身本事，还怕你耽误？”

说话的功夫，剧场里的灯光微微一暗，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锣鼓声骤起，板鼓锣钯压出京剧艺人出场的曲调，前面主持经理上台，已经在和观众寒暄报幕了。

“请您欣赏今天的第一个节目，相声地理图，表演者尹西风柳玥棠，掌声有请！”

外头林经理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过来，伴着外头热烈的掌声，尹西风在左，柳玥棠在右，二人一先一后走到台前，向观众鞠躬致敬。

柳玥棠站在桌子里头，微侧了身子看尹西风。

尹西风笑道:“今儿来了不少人，这屋都坐满了啊。”

柳玥棠应道：“对，是不少。”

尹西风继续道：“今晚上，由我们哥俩给您说上一段相声，让您各位好好乐呵乐呵。我们哥俩初来乍到，您可能不认识我们。”

柳玥棠接道：“哎对，不熟悉，那你得给介绍介绍。”

“我姓尹，叫尹西风，谢谢各位。”

尹西风一鞠躬，观众掌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