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傍上张司令

北平司令府，月影深沉，夜凉如水。

咿咿呀呀的戏音穿透亭台水榭，隐隐约约落进每一间院子，让府里的姨太太们彻夜难眠。

小芙蓉唱了一夜，早就累了，但看着喝的醉熏斜躺在床上的男人，轻眯着眼睛看他，又不敢停歇下来。

北平城新上任的司令官，昨个听了他一场霸王别姬，当下便迷的不行，向赵局长讨人。赵局长召他过去一夜缠绵，意犹未尽又心有不甘，许是想着最后一次尽欢，把人折腾到瘫软奄息，隔日方把人干干净净拱手相送。

这位司令四十有余，身上带一种狂野粗犷的英气，此刻他脱了军装，白色里衣半敞着露出胸前坚实的肌肉，他靠着枕头张着腿毫不掩饰自己身前的火热，一手搭在手枪上漫不经心跟着小芙蓉的调子敲着节奏，眼睛半眯，满脸享受。

杀子报，珍珠衫，画春图，这位司令浑身上下都透着军人的放荡不羁，怎么瞧也不像听过戏的人，不曾想开口点的就是被禁演好几年的粉戏，有一些冷门剧目小芙蓉都不知道。

他捡会唱的段子唱，刻意避开一些不上台面的戏词，初时改几个字床上的人倒无反应，后来他省去的多了，那人不悦的一挥手。

小芙蓉被叫了停，颔首垂手于身前，并不敢抬眼看他，低声叫人：“司令。”

“你很愿意改戏啊。”

小芙蓉不敢接话，只下意识摇了摇头。

“改便改了，可惜词不达意，改的不好。”司令闭眼摇头啧了一声：“差点意思。”

小芙蓉见他拎着枪在指尖转了个圈，又放在眼前对着他比量了下，有些摸不清他脾气，柔声道了句：“蓉儿才疏学浅，司令息怒。”

男人笑吟吟看他，玩味一笑：“怎么息怒啊，是你的戏来消，还是你的人来消？”

水晶灯朦胧的光影下，他头面的珠翠熠熠生辉，衣裙戏服的绣线都是金丝捻的，这一身富贵都是赵局长捧出来的，不曾想隔日他就戴着这一身珠光宝气，倚靠进他人之怀。

小芙蓉抬眼看他，一双翡眸如含秋水，仿佛带着万般风情：“自然是都听司令的。”

他声音如玉碎般直碎进了男人心里，他朝着小芙蓉伸出手来：“上前些让我瞧瞧这珍珠坠子。”

小芙蓉依言上前，撩起衣摆跪坐到地毯上，把脸凑到床边他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男人伸手拂了拂他的耳坠，又顺势摩挲着他的脸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芙蓉很乖巧的答话：“二十九了，在这行里，已经比不得年轻的小孩讨喜了。”

男人闻言却笑了，挑起他下巴仔细打量，眼含深意：“年纪大些懂得多，不用费心调教，我很心仪，雅安班主的滋味想来不会让本司令失望吧？”

小芙蓉带着厚重的妆看不出脸色来，只像层华丽粉饰出的假面，带着眼前人喜欢的柔顺，以戏腔念出战宛城里曹操的词儿：“英雄好色本平常，曾见虞姬侍霸王......”

他眼里只能看见小芙蓉阖动的红唇了，醉酒情迷间他被这句虞姬霸王取悦到了，他为军为将可不心里就把自己比作楚霸王，这眼前的人儿又把自己比作虞姬，乖顺的仿佛会生死相随，他可不借酒上头痴痴的沉沦进这场如梦般的戏里面去了。

夜很深了，隔间的院子再听不到唱戏的声音了。

窗影里映出的是褪去层层铅华的倩影，和床榻之上翻云覆雨的压迫。

末了，男人拥着他轻笑：“今后北平城里头，我只捧着你。与你为难，便是与枪子为难！”

小芙蓉枕在他怀里，木讷的应声好，嘴角牵出麻木的微笑。

这是他一辈子没勇气挣脱的宿命，后半生也洗不去的难以启齿的过往。

就如柳玥棠当初说的那样。

他瞧之不起，他甘之如饴。

第二日早，小芙蓉还在睡着，张司令率先起床打算出门，余光撇到他裸露在外面的腿扯过被子给他盖上，他初上任不少工作需要交接，要么还真舍不得丢下这么个妙人。

出门时，管家说有人在楼下等。

张司令一身笔挺的军装，看见弯腰静候的孟祥时，微微皱了下眉：“雅安的人？”

孟祥低头称是：“我来接我们班主回去，他下午有场堂会。”

张司令嗤笑一声：“还需要人接，不愧是名角。”

孟祥听出他的不屑，心里不悦面上却不露，眼神暗暗的：“总不好劳烦您车接车送嘛，要我们班主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但我不放心他呀，这北平对他不怀好意的人太多了。”

张司令这下正眼看他了，话中有话，想到他跟前借刀杀人？耍小聪明的人，还是值当看一眼的。

“哦，都有什么人哪。”

“您刚到北平大概不清楚，这最近南市场那边有个撂地的相声班子，让班主为难的很。我都不敢叫他自己出门，怕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不早早过来接他。”说着孟祥讪笑着往后退了半步，给他让路：“司令您请，我这多嘴了，可别扰了您正事，我们班主知道了还得怪罪我呢。”

张司令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心想也罢，既然是自己的人了，这都举手之劳的事情。

“领班的叫什么名字。”他不耐的从衣兜里掏出雪茄，孟祥马上递上去打火机帮他点燃。

他拿手轻呵着火苗，掀眼看他嘴角勾起笑：“柳玥棠。”

见张司令轻念了一遍记住了，孟祥故作姿态摆摆手：“您可别多心啊，听个热闹就是了，万别到班主跟前揭我的短，我可怕他打我呢。”

张司令笑了：“呵呵他还会打人呢。”

孟祥哭丧个脸：“可不呢，发起火来可凶了。”

张司令回忆起昨夜娇软的人，笑的越发不遮掩：“看着不像。”

孟祥见他心情不错，便知道他对小芙蓉是满意的，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虽然跟这些达官显贵打交道，确实相当于沾上了泼天的富贵，但里头讲究也多，容不得行差踏错。

张司令吸了口烟，挥手让站在远处的副官把车开过来，临走时理了理衣领：“放心吧，只要你们班主在北平，以后出门，你都不用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