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三金阁

林经理手上动作一顿，定定的看着他，轻轻眯了眯眼。

柳玥棠也不躲闪，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

半晌，林经理把杯子放下去：“想找梅夫人帮你求情是吧？”

他没立刻回应，林经理说：“看出来了，当着张二爷的面你就想保那小子。上次他来，你和小芙蓉闹那次，人就帮你说好话来着。你这朋友还挺仗义的，你也不差。”

“您是明白人，和明白人说话不费力气。既如此，可否行个方便？”

“可以，”林经理在沙发上翘着腿，双手自然的合握往后施施然一靠：“不过梅夫人的脾气，可不一定会帮你，要她点头，你得有出价。”

“我想问您的是，她若出面，有几成把握？”

林经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吧，只要她愿意，北平城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拿不下的人。”

柳玥棠心里一震，一个茶馆老板娘怎么会有这么通天的势力呢，也不知是倚靠的哪棵大树。但如此也好，找个树大根深的馆子久驻，得人庇佑，也能更长远些。

“这个时间她还在吗？”

林经理摇头：“不在这，要找她你得去莳花馆的三金阁。”

柳玥棠在莳花馆演过几场，他觉着在那地方演出跟要饭一样，甚至还不如。但他去的还不是莳花馆最有名的三金阁，只是底下寻常嫖客的往来场所。

据说莳花馆分三层三阁，最上头的三金阁住的都是花魁头牌，但男风汇聚，住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相爷。三金阁是远近闻名的消金窟，比底下两层天差地别，若说底下是非富即贵，那进这层的就是权势滔天家有万金。

这梅夫人身份成谜不算，还有这种爱好？

柳玥棠想了想，他实在不想再去那寻人了，问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哪知林经理一摊手：“她去一次，少则住个六七日，这要看心情。你来的不巧了，你们演出时她还没走呢。”

六七日，那位少爷哪等得了那么久啊。

“那您平时有急事找她，怎么联系？”

“她留过话，拿这个房牌可以直接去找她。”林经理从衣兜里摸出个花纹锦绣的布袋，里面装着木牌雕刻的房间号还有把精巧的钥匙：“她在那单独包了间房，拿着这个馆里的人不能拦你。”

柳玥棠接过，又说：“多谢您指路，今日匆忙，待事成后再表感谢。”

林经理倒没说别的了，其实他还要感谢柳玥棠借此事亲自去找梅夫人，否则以梅夫人给自己的合同内容，想说服柳玥棠签订，大概得费一番力气。

这下好了，他们借这个由头自己去谈了，总算把烫手山芋丢出去，林经理顿觉浑身轻松，所以送柳玥棠出去的时候他分外热情，一直给他送到楼梯拐角。

看见刘雯还坐在楼梯上，等的有些昏昏欲睡了，林经理说：“等你的？”

柳玥棠嗯了一声，林经理调侃：“艳福不浅啊。”

“没，她是正经人家姑娘，有家室。”柳玥棠知道他在说笑，但还是认真的解释。

回房间的路上，刘雯看着柳玥棠沉着的面色一直不说话，跟到房间看他开始穿衣服系围巾，才结结巴巴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柳玥棠摇头。

“你心里有没有底啊，这梅夫人咱也没打过交道，听说脾气很古怪，不太好相处。”刘雯帮他把围巾的暗扣系上：“我不放心你自己，我到外边等你也行。”

柳玥棠看她微蹙的眉，无处安放的手，还有不知看哪里慌张的眼睛，心里一酸。刘雯跟着自己近十年了，她对他的担心顾念一直都没变过。

他给予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牵起笑容说：“我没事雯雯，咱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呀，你跟着我见皇上那会也不见你紧张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时有老班主护着您，还有刘叔那几个前辈陪着您，可现在.....”

可现在，就剩你一个人。

刘雯把后半句话默默咽了回去。

从前柳玥棠只顾着自己唱的开心就行了，但现在他得顾及很多世故人情，偏偏的，他很多时候不太通这些人情。

“行了，这么晚了你快睡吧，就在安泰住别往回跑了，记得把门插好啊。”

刘雯还想送他出去，被柳玥棠拦下了。

他出门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零散的路灯散着惨白的光，商铺都隐没在黑暗里。

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深夜里听久了让人莫名心烦，这路很滑夜里冻了层厚厚的冰，踩上去险些滑倒。

柳玥棠忽然想起昨晚，自己还在调侃郭三万平地走不稳路。

这个年轻的小少爷看着白白嫩嫩的，也不像吃过苦的模样。摔倒了都要和自己较劲赌气，这样的人在牢房里可怎么过呀，也不知能不能吃饱穿暖，会不会被人欺负。

柳玥棠暗自叹口气，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走到莳花馆附近，渐渐就热闹起来了，行人多了，也有一些摆摊的小商贩卖夜宵。

虽然之前来过几次了，但存下的都是不快的记忆，站在门口他就不想往里进了。

莳花馆外头安静，可一进了门就莺莺燕燕欢歌笑语了，瞬间热闹的氛围迎面袭来，就连空气中都带着脂粉的香气。

柳玥棠记忆力很好，绕到三金阁并不费力，果然楼下有人拦他。

他让人看了房牌，那小厮上下打量他心说这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哪，于是多问了两句。

柳玥棠照实说自己是来寻人的，正交涉着，有个眼尖的老鸨追上来：“哎呦这不柳老板吗？您这几天没来呢，干嘛去了？”

柳玥棠看着她那张涂着厚脂粉的脸就想躲，自己之前每次来演出她都克扣不少，去伺候的客人都是难缠刻薄的。

“承蒙您照顾这些日子，今后还有别的事忙，就先不过来了。”柳玥棠把话说得很客气，但带着淡淡的疏离。

“是嘛看来找着好地儿了。”老鸨惯会察言观色，知道柳玥棠心高气傲对她们瞧之不起，当然她也瞧不上柳玥棠，同是下九流他有什么高人一等的，于是她向上瞧了一眼三金阁的匾额，说：“您是不走错地儿了，怎么绕这来了，来这么多回怎么还迷路呢。”

“没有，来找人的。”柳玥棠把房牌递给她，旁边的小厮赶紧拽着她解释，声音压低道：“是梅夫人的房，您看看。”

这下子老鸨脸色变了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看柳玥棠的眼神都不同了。

她讪笑了一下，推小厮过去：“这样啊，那你，带柳老板上去吧。”然后把房牌塞回给他：“我底下还有客人招待，咱回见啊。”

说着一溜烟的下楼了，动作迅速的柳玥棠都没反应过来，她都没影了他还站在原地。

小厮伸手往里一让，微微弯腰：“您里面请。”

这老鸹的反应让柳玥棠深吸一口气，只觉着脚下的步子都沉重了。

他一撩大褂，款步上前。

就只当着，是演一场戏好了。